南阳网(通讯员胡春红)麦子黄得发亮时,我终于回到阔别多年的陆营老家。正是夕阳西 下,远村近河笼罩在桔红色里。拖拉机在河堤上突突驶过,碾碎一地羊屎蛋,金黄的麦浪里浮动着鸟鸣。
我站在岸边,空气里焖着麦香与柴油混合的熟稔气味,像极了父亲当年扛着镰刀归来的喘息,并且像唱出来的老戏《卷席筒》那个腔儿,那个味儿。
堤下芦苇依旧,却比记忆中矮了半截。那些曾高过少年眉梢的芦苇荡,如今蛰伏。河水清得发蓝,倒映着新修的水泥堤坝,飞鸟掠过水面时,翅膀尖沾起的涟漪里,忽然浮出当年我小心翼翼走过石板桥的倒影。
"螃蟹藏在石头缝里,你往浑水里摸。"我刚刚认识的一位小朋友陆康,他正在教我怎么逮螃蟹。他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我仔细翻开石头,就像翻开四十多年的光阴,河水的凉意漫上脚踝,逮到了一只小螃蟹,我欣喜若狂,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时光。
九岁那年的暮色里,我卷起裤管,手掌沿着青苔斑驳的卵石细细摸索。芦苇荡里水蜘蛛在暮光中织网,河蚌在淤泥里吐着珍珠泡。忽然指尖触到铠甲般的硬物,惊觉时已被蟹钳夹住,疼得我甩手蹦跳,惊叫着,螃蟹掉进水花里早已经不见了。
此刻,陆康拿着一个塑料碗,里面有四只螃蟹。我说,把小的放了,等长大了再逮。他听了我的话,拿出小的丢到浅水坑里,那螃蟹迅速钻入石头下面。水很细,也很浅,却依然从容。河水漫过石头光滑的脚背,激起某种坚硬的弧度。河床裂缝中的阳光,已经沉在黑暗中。我看见水底的老树根,竟还保持着当年盘曲的姿态,树皮上附生的螺蛳壳层层叠叠,宛如时光结痂,可是,我的手掌上已经没有了老茧。
"叔,我会拍哩。"他看到我正聚集对岸树杈间的落日时,怯怯地说道。我调整好镜头,教他如何追光,如何运镜,如何留白……我就开始重温儿时的那些场景。我举手挥舞,一边吼吼吼,一边奔跑,惊飞了苇丛中的雀鸟。
我们坐在青草地上,听流水哗啦啦。我给他讲故事——小时候的割麦天,那年八岁,我偷喝父亲的黄酒,醉倒在打麦场,醒来时麦秸垛仍在转圈儿。帮我们割麦的老表笑我,说我偷喝了酒,还把坑里的水灌进瓶子里给他喝。结果,在蓄雨池里洗澡的时候,老表把我摁进水里,呛得半死。
天色已晚,河水突然泛起异样的涟漪。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静静的沙河,流淌着岁月的歌,无言的温柔,唤醒了心中的梦……”陆康看霞光渐渐沉下,他要回家了。我禁不住长叹一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到这里?”他说:“你想找回童年的时光。”我高兴地说道:“如果我像你这么大就美极了。”他又问道:“啥是童年?”我笑了,对他说:“童年就是小时候,就像你现在这个年龄。”他“哦”一声,我们沿着河堤游走,坡下面有位老人赶着羊群上岸,在我们前面有只黄狗摇着尾巴,正在吃屎。
风车立在麦田里,悠悠地转动,我看见两粒坚硬的凸起——是螃蟹的眼睛!那青灰色的背甲上,分明沾着四十年前的淤泥。它挥动大螯的姿势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却在触及眼眸时,将钳子换成某种矜持的蜷缩。我眨眨眼睛,问陆康长大想干什么?他说当警察,我问为什么?他说抓坏人。我问坏人很多吗?他说,有点多。我笑了,他也笑了。
乡间的小路上,我们在一起走着,毛芽在风中摇晃银白的花穗,想起塑料桶里的螃蟹正吐着细碎的泡沫。我们忽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陆康说明天再来逮。夕阳把麦田与河水染成同一种金色时,我终于懂得,有些铠甲注定要留在水里,就像有些童年永远游弋在沙河的褶皱中。
作者简介:熊向阳,笔名向阳花开,艺名向云端,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出版个人音乐专辑《静静的沙河》,代表作《静静的沙河》《梦中的故乡》《沙河汤汤》《心灵秘境》《更好的活着》《故乡在远方的远方》等音乐著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今日国土·生态文学委员会》特聘作家,《中国乡村》杂志现代诗编审,《东方散文》杂志签约作家,《大豫文学出书网》签约作家,著有散文集《故乡本草》《故乡风物》《故乡春秋》长篇儿童文学《生态岛》《冒险岛》《漂流岛》长篇小说《青春在场》《夜太奇》长篇小说《心灵秘境》获2023年襄阳市文联重点文艺扶持项目,散文《云上岘山》获第四届石花杯全国文学大奖赛奖,散文《荆楚江山图》湖北文旅“五个一”作品征集入围奖,诗词襄阳金牌推荐官,中国新闻图片网签约摄影师,作品《生态古城》获中国新闻社举办的“影像中国”影像大赛人气奖,多篇文章入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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