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就好

随缘就好

卢忠哲

　　炎炎夏日，难言之疾突然来袭，让人坐卧不安、辗转反侧。

　　几家大的医院都在市区中西部，坐上公交车一路向西。车到医圣祠，对面有个二院，过去就医时这里也没咋来过，这几年大楼盖起来了，周边路也扩宽了，交通也怪方便，不行就先到这里吧，旁边有万世医宗张仲景呢。排个号进到诊断室，医生正在给一位患者交代医嘱。轮到我了，医生问问情况，带着去了旁边的检查室检查了一会儿。问题比较严重，得尽快住院手术！来之前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手头还有一些事儿等着去做，不行就先回去准备一下，下午再说吧，随缘。

　　过了中午，阵阵不适又频频袭来。收拾好东西，又找到上午的医生办住院手续。抽血、化验、量血压、做心电图、核磁共振……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了，病灶就像一颗长了坏疤的苹果，如不及时手术清除，会很快蔓延开来……办手术手续，签字画押，一道道的流程，全部都在手持终端上完成了。相信医院，听医生的，也祈祷运气，尽量别出现医生刚才说的风险才好，随缘吧。

　　手术当天一大早得空腹灌肠，过去不曾经历过，倒也不太难受，只是还有些酸爽的感觉，肚子里一下子空空如也倒也清净通透。跟着助理医生来到手术室，一看这阵仗多少还是有点怵。躺平、挂氧、翻身，摆正位置，呈现最佳姿势。麻醉医生在后背上摸索了一会儿，言语安抚之间，一根细针徐徐刺进了腰椎，很快下肢感到了两三下触电般的酥麻震动，不大一会儿腰部以下直到腿脚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主刀医生不紧不慢的，带着其他医生忙碌起来……眼睛半睁半闭着，鼻子吸着从脸部前面飘过来的氧气，听到医生们在说着话，在讨论着，隐隐约约感应到手术的部位一划一划的，像木头似的，不疼也不痒。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主刀医生端着手术盘，用镊子夹着几小块坏肉让我看了看。要是能站起来，我想得鞠个躬才表达此时的谢意。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医生把我推到了手术室区域外的大门口，好几位家属正在那里焦灼地等着呢。家属赶忙协助医生将我推到病房挪到了病床上。去的时候是走着去的，回来的时候却只能躺着被推回来了！

　　每天早上七点以后开始换药，八点过后开始查房、输液、清洗、烤光、静养……病来如山倒，病好如抽丝，得静下心来，耐着性子。五十大几的人了，已经过了知天命却不服输的年龄，既来之则安之，其他的事儿若不急就按下暂停键吧，不用恁急，不用恁慌，也不用恁赶了。七点一过，治疗室门口开始聚拢起了不少患者，住院的，出院后又来换药复查的，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大家好像又都回到了生命的起始阶段，恢复到了一个人的自然状态。一个接一个地进去，一个又接一个地出来，依次接受医生的检查、治疗、清洗、换药，该给医生说的尽管讲，这里没有羞涩难堪，也无须顾忌讳言，都是为了尽早让疾苦消除、让肌体安宁。有的在治疗中忍不住器械的碰撞触动疼得大叫了起来，有的隐忍苦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医生交流着，有的则一言不发，听凭医生处置。医生利索得如华佗给关羽刮骨疗毒，一惊一乍一问一答之间，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治疗流程。楼道走廊墙壁上，“厚德载术、精益求精、仁心仁术”等理念院训，也许就在这一台又一台接续进行的手术中，也许就在这一天又一天波澜不惊、平和重复的治疗中，也许就在这一次又一次查房问询的关切中，也许就在这一个又一个病人的入院出院中，得到了点点滴滴、具体细致的体现吧。医者仁心，爱无须言。

　　十多天了，感觉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到了出院的那天，既有些许的欣喜，也有些许的怅然。想起前些天住院期间读到社科院学者李银河一篇谈及生命意义的文章：“我们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什么都不为，我们和一只蚂蚁，一棵树、一只甲壳虫、一粒灰尘，没有区别，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消耗掉一些物质，改变一些物质，然后就这样死去了。”细品之下，这话虽说不够深奥，也感到对也不对，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可替代的，也都各有各自的过程和体悟。看终极结局或许也算对，看过程体验则各有各的轨迹，绝对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正如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人生漫长，奔波忙碌，既为碎银几两以保生存之需，也为功名利禄以显荣耀价值，各种诱惑、各种不甘、各种拼搏、各种努力，到头来都不过是世上的一个匆匆过客，但每个人的收获感悟、喜怒哀乐则各不相同。生命无常，大河奔流，“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所以也不必太较真、太刻意、太执着。想起罗曼·罗兰的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每天都有人来人往人去人留，无论年老年少贵人凡夫。现在互联网把全世界的信息，特别是许多非正常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及时呈现出来，格外吸人眼球，格外引人关注。有人英年早逝，有人意外离开，天灾人祸，疾病事故，都让人唏嘘感叹，都让人倍感生命的渺小脆弱和无奈无助。人是灵长类动物，区别于其他动植物之处，可能在于其社会性、情感性吧。就像这次就医住院，自然随缘之间，体会到了医者的敬业友善仁心仁术，以及这个行业这份职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月星辰般的辛劳和付出。唯有充满热爱才能跨山越水活力铮铮，唯有充满友善才能兼收并蓄长长久久。想想身体无恙之时的山川漫游、闲庭信步、莳花弄草、仰望星空，感受到来自大千世界的恣意奔放，感受到经过拼搏努力后的收获满足，感受到烦恼排解后的闲适放松，也就更加充满着对生命对生活的敬重追求和热爱珍重了吧。

　　有风有雨是常态，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很多时候都要经风沐雨，更得风雨无阻、风雨兼程，去接受生命的洗礼、生活的无奈和岁月的磨砺，去面对明天和意外的不确定性。前行路上，愿每个人都少些疾苦病患，多些健康快乐；少些刻意做作，多些自然友善。且行且珍惜，随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