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好述远事,所述之事,在年轻人听来,如游往古,可在述说人心中,恍若昨日。我这里说的跑四关,就是南阳城七十年前的事儿。
说到跑四关的缘起,还要追溯到我的祖辈——清朝光绪年间出生的爷爷。爷爷叫柳海泉,世居南阳老城的武庙前坑,从民国初年直到新中国成立后,都在小十字街(现工农路中段)开一间小杂货铺维生。老人家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唯一可夸耀于人前的,就是一年到头天天跑四关。四关即南阳的东西南北四座城关,跑的目的是采购杂货铺所经营的各色物品,从时鲜瓜果到油盐酱醋,百货杂陈,一应俱全。
旧时的南阳城楼上,有一幅名播九州的对联:“真人白水生文叔,名士青山卧武侯。”那是说东汉中兴之主刘秀和功盖三分国的诸葛亮,都在南阳发迹,而后终成大业。至于南阳古城的规模,却小的可怜。小到什么程度呢?简洁的说,就是我爷爷天天早上赶集,都能跑遍一个南阳城。屈指算来,跑的路程,至多不过七八华里吧。
1950年前后,从我记事起,就跟爷爷跑四关。那时在我眼里,南阳城真大,特别是城中心的繁华地带——东门十字街,从早到晚,都有小商贩大呼小吆喝。生意都不大,㧟筐挑担儿摆小摊,卖蒸馍、牛肉、胡辣汤、烟卷、瓜子儿、花生仁儿。在我这个小孩子眼里,这就十分热闹红火了。我也帮爷爷卖过货,“大舞台”香烟两分钱三根。那时候人穷,很少有人舍得一次花一毛三分钱买一盒烟的。三分钱酱油两分钱醋,是最常见的买卖,谁也不觉得寒酸小气。连到菜市街买柴火,一般人家也只买麦秸、玉米秆,买棉花秆芝麻秆、高粱秆的,就是小康之家了。如果哪户人家买木柴烧锅做饭,那就不问可知,一定是大款富户或是要娶亲待客办大事的了。
在少时记忆里,白天,我不敢去城郊,晚上,不敢走街串巷。那时,一出城门,就人烟稀少,再多走几步,就是荒寂的寨外了。以城东为例,出东城门一里许,到鸡爪街口,再往西,到校场口(仲景路与新华路交叉口)。说是校场,已非古时的跑马射箭之地,而是一片荒沙乱坟,荆棘蓬蒿,时有狐兔出没,野狗腐尸,让人望而生畏,似乎已经到了荒无人烟的边远之地。晚上不敢上街,是因为九点钟以后静街,黑锅压城,行人稀少,几盏小贩的萤萤灯火,明灭不定,更助寂寥。一次,我从武庙前坑的家中,往小十字街的杂货铺给爷爷送晚饭,穿过讲习馆(原市法院)的小巷时,昏暗月光下,恍惚见一个聊斋故事中狐仙幻化的白衣女子一闪而过,惊吓的我夺命而逃,从此得了恐夜症,晚间不敢上街。
五十年前的南阳人,一般平民的活动天地,大都在四个城关之内。去一趟医圣祠、武侯祠、玄妙观(现宛城区委),就算出城郊游了。要出远门,更不是一件容易事。1950年,在魏公桥头,还拴有赶脚的驴子,供出门人雇用,就像现在的公交或出租车。那时,宛运公司还有一支马车队,往返于南阳与内乡马山口之间,市民日用的山货,如木料、油漆、药材、干果等,都是靠马车晓行夜宿运到城里的。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旧南阳恍如隔世。一个早上徒步跑遍四关的历史,早已成陈年旧事。如今,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南阳人,想游一次生身故土,也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满眼新奇,左瞧右看,常常迷失路径,不得不抱惭含羞,操着一口地道的南阳腔,道旁问路。这真是:城建旧景换新景,错认故乡是仙乡了。(柳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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