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宗礼
谢桓武,原名谢锦堂(1876年——1916年),清南阳县宛城长春街龙廷门人士,光绪三十年(1904年)恩科三甲进士。官至国民政府“参政院参政”(相当于正部级干部),是一位很有故事性的南阳才子和悲剧人物。
谢桓武祖籍原在山西洪洞县,到谢桓武这一代时,迁至南阳城已历九代。其先祖一直靠卖汤圆、粽子维持生计,居住在今解放路北段原叫龙廷门的两间破草房里。有网文说,他们家“世代靠卖鱼为生”,不是那回事。
险中求来阔财主
谢桓武的故事人生是从“卖举人”学位开始的(有网文说谢桓武卖的“进士”学位,此言差矣!“殿试”是谁也替考不成的,而清代“乡试”中替考现象多有发生)。谢桓武的举人帽子卖给了谁?按“书篓子”王广礼(现南阳仲景路中段康寿馨养老院养老)等人的说法,卖给了清廷一位显赫权臣的大公子。这位河南籍大公子因祖辈有“父子进士”,“弟兄举人”的辉煌,对举人的帽子垂涎三尺,却没有考取举人的本事。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春,这位大公子在本县取得秀才身份后,决定花重金买举人的头衔,于是就从河南秀才翘楚中遴选替考人员,选来选去选中了南阳县原叫谢锦堂的秀才。为了促成此事,托南阳地方要人出面说合,如果谢锦堂替他考上举人,愿出纹银3000两,揭榜之日就是兑现之时。
3000两纹银至少相当于现在的1200万元,这对于祖祖辈辈一直靠做小生意为生的穷秀才来说,那是一笔多么诱人的巨大财富呀!一时让谢锦堂眼花缭乱,顿起波澜。如果答应下来,稳操胜券的乡试就成了给别人作嫁衣裳;如果不答应,以这位大公子显赫的家庭背景和说合人的贵胄地位,在当时暗杀成风的大背景下自己的性命就很难保全。不就是晚一科“中举”吗?为家庭背景特殊的大公子当“枪手”,不仅回报丰厚,还是一次攀龙附凤的契机,值得一博!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反复权衡,现实主义占了上风。所以谢锦堂的乡试考卷,填写的是那位大公子的名字;而那位大公子的考卷则填写的“谢锦堂”的名字。清制“乡试”替考一旦暴露,轻者坐牢,重者被杀头,为什么愿出那么多的钱财?一是这位大公子家的银子多的花不完;二是这其中可能有“风险金”;三是“举人”的身份对这位贵公子太重要了;四是这位大公子的爸爸当已经为朝廷重臣,可能还想让儿子接班,为此要求儿子一定要考取功名,为门户争光。正是由于以上的原因和背景,他们在考场上的身份置换,才安然无恙。
清光绪二十四年,河南“戊戌乡试”揭晓,以“谢锦堂”身份考试的那位大公子中了“亚元”,真正的谢锦堂却“名落孙山”。读过几年私塾、谢锦堂的父亲(南阳镇台衙门马夫)对儿子带回的3000两银票不感兴趣,而对卖举人头衔一事,惋惜至极,痛加训斥:“《传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司也!’考上举人就是朝廷的候补官员,哪里有实缺,便可以当个八九级小官,不仅有国家俸禄,还由匹夫变为老爷,举人帽那是无价宝呀!你咋说卖就卖了呢?谢锦堂说,请父亲放心,下一科的举人帽子还是孩儿的。听了谢锦堂关于此次乡试前前后后叙述,特别是谢锦堂信誓旦旦表态,一家人都不再说什么,只对替考对象守口如瓶。所以到谢桓武的嫡孙谢淯涵(从南阳石油公司总经理位置上退休,2024年90岁,现仍健在,头脑十分清楚)这一代,只知道爷爷“卖举人”挣了3000两纹银,首创了家业,却不知道爷爷替谁考试。
谢锦堂拿着这笔巨资在南阳城南关买下一座总长100多米,宽16米、有瓦房80多间(现仍有59间)、“一进五”大院“谢家大院”(与毗邻的“杨家大院”一道被列入南阳市古建筑群,现在只有“一进四”,后院早就没有了);在独山前怀一带买好地300亩,在城南二十里屯一带买地200亩,开始用丫鬟仆人,由过去给别人服务,骤变为别人给他们服务,也成为靠知识“一夜暴富”的罕见典型。
改籍改名登皇榜
谢锦堂把再拿举人帽子的希望,寄托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河南“庚子乡试”这一科。谁知1900年5月至6月间,南阳久旱无雨。响应义和团运动的这里人说:“不下雨,地发干,全是洋教遮住了天”;“杀了洋人的头,下的满地流。”农历6月23日这一天,白河以东7000多农民手拿大刀、长矛、棍棒、铁锨等,奔向城西北角的靳岗教堂,杀死一个意大利传教士,哄抢了教堂里部分财产。为惩治闹事者给国家造成的恶劣影响,清廷诏令,三年内南阳县秀才不得参加省里的乡试……
在这种情况下,谢锦堂只得以变应变。所幸在省里“乡试”时认识了唐县秀才谢登云、谢应杰等人,已经成为大地主的谢锦堂,以“天下谢姓皆出谢城(宛城)”的共识,与他们认了宗;并利用“钱能通神”的功能,将本人籍贯由南阳县改为唐县,将“谢锦堂”改名为“谢桓武”,谎报“谢锦堂暴病而亡”,在南阳城注销了户口。1901年,谢桓武在唐县重新取得秀才身份,1903秋又在河南乡试中获取举人头衔,一切都做的严丝合缝,顺利成章,当然也花了不少钱财。
光绪三十年(1904年)3月,谢桓武参加了为庆祝慈禧70大寿而将正科“会试”改为“甲辰恩科”的会试(地点河南开封)。会试揭榜:“河南进士谢桓武,唐县人,第三甲60名”。这一年南阳府金榜题名的还有邓州彭运斌(三甲32名);内乡王慧润(三甲43名)(见《河南通志.清代末科进士题名录》)。(有网文说谢桓武是“二甲进士”,谬也!)1905年,清廷宣布废除科举考试,谢桓武等成了南阳乃至我国最后一批进士,对于曾卖掉举人学位的谢桓武(谢锦堂)来说,差点儿失去靠学问当“公务员”的机会!
一路飙升成大员
谢桓武荣登皇榜后,1905年即以新科进士的身份和同科进士刘春霖、沈钧儒(新中国第一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一起被清廷派赴日本法政大学学习。1908年学成回国,先在清廷邮传部、内阁中书任职,《清光绪朝实录.33年(1908年)12月6日大事记》中,第一件“吏部主事均奏,考列优等之内阁中书张孝慈、王丕煦、谢桓武,均著以原官本班尽先补用”,第二件“东三省总督徐世昌述职”等,足见清廷的官员年终考核位置前列。由于谢桓武在内阁中书位置上干得不错,很快独当一面,下派到山西定襄县任知县,保升直隶州任知州。宣统二年《诏告》里有“山西高等审判厅厅丞谢桓武”(相当于省高等法院院长)的任命文字。谢淯涵说,爷爷当过山西的“八府巡按”,也就是这一级别的官员)。民国三年,袁世凯大总统“关于给予前清状元刘春霖‘三等嘉禾章令’”中,有“李湛阳现在出差,任命谢桓武署参政院参政”的文告,说明从此时起谢桓武已经是正部级官员。而与谢桓武一起金榜题名,名次还排列谢桓武之前的邓州彭运斌,内乡王慧润等,再没有在清廷和民国初年的文告里出现过,谢桓武飙升之快,在同榜273名进士中可谓佼佼者,出类拔萃。
有文章说,“谢桓武当过翰林院大学士”。对此,王广礼说,我没有听说过此事。而谢桓武的孙子谢淯涵的说法是,爷爷确实当过“拉翰林”。我查遍有关资料,没有“拉翰林”之说。据此猜想,按清廷的规定,进士当翰林院大学士,需经“庶吉士”和“馆选”两次考试,谢桓武很可能没有经过这两道门槛,就被袁世凯为首的“河南帮”“拉”进了翰林院,当上了法律方面的“大学士”,于是便有“拉翰林”之贬。谢淯涵的话应该是父辈们传下来的,是家史,是原始口碑资料,且与有篇网文的说法总体上吻合。所以,说谢桓武是晚清“翰林院大学士”并非空穴来风。这是因为,清廷内阁大臣人选,必须是翰林院大学士,袁世凯很可能想把谢桓武当作“袁府内阁”重点培养、选配人员。当时谢桓武不到40岁、“海归”博士、河南老乡,又与大儿子袁克定关系特殊,这样的综合条件哪里找寻?在清末时局混乱的情况下,一手遮天的袁世凯把谢桓武“拉”进翰林院,原本是“小菜一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晚清《翰林院大学士名录》应该能找到此人。
说到此事,谢淯涵说,我爷爷“不得已参加了以袁世凯为首的河南帮”,此话也是当事人传下来的原话,还可能是谢桓武死前悔之晚矣的感言。袁世凯确实对谢桓武宠爱有加,抛开“拉翰林”之事,民国二年(1913年)《大总统“关于晚清状元刘春霖三等嘉禾章令”》中,关于“谢桓武署参政院参政”的任命,更能说明问题。由县处级很快成为正部级干部,和当时第一大文豪、前任司法总长梁启超等名流同起同坐,经常在一起讨论国是,对谢桓武来说可谓一步登天;更兼“政事堂”评政员之职。当时有一个说法:“凡大总统(袁世凯)发布的命令,均由政事堂钤印”(见《民国通俗演义》),足见政事堂在袁世凯心目中的重要位置。谢桓武考上进士短短10年间,就成为国家重臣、身居清要,没有袁世凯的青睐宠信和大公子袁克定的特别关照,显然是不可能的。
站错“队伍”命早丧
当时的中国在坚持“共和”,还是实行“君主立宪”问题上,斗争十分激烈。虽然拥袁派鼓吹的“帝制”是日本天皇、英国女王、法国总统式的帝制:君王当摆设,权力在内阁。但与已实行多年的共和体制相比,显然是一种倒退。遗憾的是,谢桓武在判断天下走向时,不是以“理”而是以“势”,选边站在“君主立宪”立场上,竭力为袁世凯的“君主立宪”“鼓”与“呼”。请看1915年12月,“请愿联合会”文牍主任谢桓武,为袁世凯登基称帝写的《请愿书》开篇语:
“民国肇建,于今四年,风雨飘摇,不可终日。父老子弟,苦共和而望君宪,非一日矣。自“倾”以来(即1911年元月元旦孙中山“倾覆满洲专制,成立中华民国”宣言书发表那个时候起),二十二行省及特别行政区域,暨各团体,各推举尊宿,结合同人,为共同之呼吁,其书累数万言,其人以万千计,其所蕲向,则‘君宪’二字是矣……”虽有曹子建之“七步之才”,骆宾王声讨武瞾的笔锋,但由于矛头所向错了,成了复辟倒退的吹鼓手,给袁世凯帮了倒忙。
此“请愿书”通过电文和报纸公示天下后,首先站出来进行批判的人,是民国第一大文豪、国家“币制改革总裁”梁启超。梁启超在《戊戌变法》失败后,先是逃往国外得以保全性命,“海归”后先是担任民国司法总长,后改任“币制改革总裁”,继续为袁世凯的“参政院参政”。他发现袁世凯决心实行“君主立宪”,沈云霈、谢桓武等一斑文人极力追随鼓吹,不愿附和,辞职出京。到上海后,奋笔疾书,写了一篇题目叫“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的声讨檄文,与谢桓武等“拥袁派”打起笔墨官司,对杨度、谢桓武等进行口诛笔伐(见《民国通俗演义·第48回》):
《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息。"自辛亥八月迄今,未盈四年,忽而满洲立宪,忽而五族共和,忽而临时总统,忽而正式总统,忽而制定约法,忽而修改《约法》,忽而召集国会,忽而解散国会,忽而内阁制,忽而总统制,忽而任期总统,忽而终身总统,忽而以《约法》暂代《宪法》,忽而催促制定《宪法》。大抵一制度之颁行,平均不盈半年,旋即有反对之新制度起而推翻之,使全国民彷徨迷惑,莫知适从,政府威信,扫地尽矣。今日对内对外之要图,其可以论列者,不知凡几,公等欲尽将顺匡救之职,何事不足以自效?何苦无风鼓浪,兴妖作怪,徒淆国民视听,而贻国家以无穷之戚也。
此《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发表后,立刻引起南方数省乃至全国各地积极赞同、支持,为表示与袁世凯分道扬镳, 纷纷宣布“独立”,同时“枪毙杨度为首的‘筹安会’”;对“请愿联合会”会长沈云霈、副会长张镇芳、那彦图,文牍主任谢桓武等人“明正典刑”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在强大的社会压力下,是袁世凯“舍车保帅”?还是“共和派”清除帝制余孽“暗杀团”所为?不好说。反正1916年3月18日,身为袁世凯“参政院参政”的谢桓武,在北京西山会议上喝酒后中毒身亡,那一年刚满40周岁。
葬礼隆重又排场
此时,袁世凯还当着“洪宪皇帝”,据说闻听后按戏词的说法既“龙心悲痛”又“龙颜大怒”,把皇帝对“爱卿”的恩宠,集中到谢桓武的后事安排上:“御批:棺椁龙头凤尾,穿城而过,阁老规格。”南阳市几位耄耋老人,如朱奉清(1981年时85岁,一中退休教师);谢奎龙(1981年78岁,六中体育教师退休,谢桓武的近族侄子)等老人讲,他们亲眼目睹了谢桓武棺椁穿城而过的隆重场面:送葬仪仗队执事牌上写着巨幅大字:“御批:魂归故里”。“肃静”,“回避”;“桓武升天”,“诸神免参”等执事牌仗,招摇过市,南阳知府迎棺于十里长亭……一时间成了南阳城万人空巷的一大景观。谢桓武死在袁世凯宣布取消帝制(1916年3月22日)前4天,也算很是时候,他要是再晚几天辞世,肯定不会有如此高规格、排场体面的葬礼。
论曰,谢桓武由穷人的孩子跃至正部级官员,国家重臣,其奋斗和艰辛历程可想而知。他的成功在于读书多,知识渊博;他的失败在于误判形势,站队站错。不管怎么说,谢桓武是清末和民国初年南阳的大才子,南阳历史上的一个人物,故立小传以志之。
(口碑材料提供者:谢淯涵,王广礼等。文字资料:《民国通俗演义》、《南阳市志》、《光绪朝实录》、《清史实手札》、《清代末科进士题名录》,网上有关文章等)
编辑:窦文帅 校审:王南林 责任编辑:刘婉 监审:吕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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