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青麻

温暖的青麻

王长敏

　　青麻的秆细却长得高，叶子大。一棵青麻举着心脏形的叶子，真担心会一直瘦下去，经不起一阵风吹。

　　可是，当我走进密不透风的青麻地，才知道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在烈日炎炎下，青麻地非常凉爽，看看生长在它们脚下的野草吧，灰灰菜、雪草、红眼科、蒺藜、葶苈子、竹叶草、紫苏、覆盆子、旱藕，它们像是得到神的庇护一样，幸福地生活。这大旱天，它们的叶子一点也没有蜷缩的意思，一派天真地生活在浓荫里。

　　青麻的天地，像一片森林，昆虫在这里也生活得有滋有味，它们开心地叫着、追逐着。忽然，我发现一双小眼睛打量我，是一只美丽的青鸟，哦，这个小精灵，也来到这里了。

　　我很小心地在青麻地挖着野菜，担心碰着什么东西。我发现了这一片马齿菜，它们贴着地皮生长，有的正开着花。开花的马齿菜做蒸菜，味道很美。我正在一棵一棵拔着，这时一个软软的东西忽然碰到了我的身上。我一抬头，它就“嚯”一下子跳远了，是一只灰色的野兔。我感到它是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我真的笑出声来。青麻地真的是太静了，野兔生活在这里，很安全。如果有人在青麻地里打猎，那是自找苦吃，青麻会像蛇一样缠着他，他会一个跟头摔下去。

　　青麻开出橘红色的花，花朵很美丽。当我看到那些绿色的心脏上举着一个小小的花朵的时候，真的非常惊讶。这些小花朵养尊处优地开一段时间，就可以结出叫麻黍的果实。青麻的果实里面像人的心脏，一个心腔里面，装着几个种子。当这个心脏由青色变成黑色的时候，青麻就成熟了。人们像砍树一样，用镰刀把青麻收割。之后，就把它放进水塘里，用一段木桩压着。

　　空空的青麻地里，是另一种风景，一群群少年，拿着火钳，在青麻地拔着麻根。他们手摇着火钳柄，很快地，就把青麻根从地里一根根拔出来了。这些青麻根被一捆捆地带回家去，放在庭院里晒干。冬天，我们坐在火盆边烧火时，不费吹灰之力，用它就能把火盆里的木柴点燃。

　　半个月之后，当父亲把青麻从水里拉出来的时候，青麻已面目全非，它的肌肤和骨骼分离了。

　　青麻就是这样的脾气，它在水里腐烂，变了颜色。村民们就是需要这样的沤烂的青麻。他们很轻易地就从它的身上把麻皮抽了出来，乡村人称其为麻。

　　于是，人们把麻洗净，洗净的麻是黄白色的，在太阳底下晒干之后，像丝一样柔软。

　　这个冬天，人们就开始了用麻编织他们的生活了。他们把麻分别捻成粗、细的绳子，于是村庄的牛、羊、猪都被绳子拴住了，麻绳把它们固定在一个地方，这个村庄就有了秩序。

　　用细绳子把高粱秆串起来，像纳鞋底一样，边沿再经过刀削，就成了锅盖子。过年的时候，都要用新锅盖，蒸出清香的白馒头。

　　把麻用梳子梳成丝，用来做鞋底、靴子底。村民们忙着这些事情，是需要静心的。大雪天，村庄里静悄悄的，各家各户极像是一个个作坊，一天到晚全家人都忙碌着，用麻在制作一件又一件的东西，是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

　　青麻好像是为新年生长的。当穿着新的棉靴子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着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我想我是踩在雪上，还是踩在青麻上。

　　棉靴子温暖而舒适，至今都不能让我忘记青麻。在那贫穷的年代，青麻走进我们的生活，和我们的幸福生活息息相关，至今温暖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