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是婆母的哥哥,今年八十有五。我家夫君从小喜欢去舅家,舅岁数大了,他跑得更勤。
周末,我们一起回去,老舅正兴冲冲地开着电三轮,在村里转悠。看见停车,孩子似的大声喊:“是华(我夫君)回来了吗?”我们也跟着喊:“舅,你慢点!”
老表闻声从屋里出来,小声唠叨,八十多的人了,还闲不下来,管都管不住,动不动就说:“大路小路,看不够!”
舅是种地能手,赶牛拉车、犁地耙地、打场扬场,没有他不会的。使用机器耕种后,舅习惯性天天往地里跑,不是放羊,就是薅草喂鸡鸭,这几年,眼瞅着舅的腿脚不如以前,老表借故把地租出去,想让他歇歇,可舅,除了刮风下雨,每天开上三轮车,村里村外溜达,“以前下雨水泥路,晴天扬灰路,做梦都没想过,政府会把柏油路修到家门口,干净整洁有弹性,不多跑跑,亏里慌!再说了,看看庄稼地,睡觉真踏实。”舅总这样唠叨。
其实我也喜欢舅的村子,经过新农村建设,路旁的月季花月月鲜艳,白墙青瓦前,油绿的小菜畦畦规整,村中心宽阔的广场上,老人们坐在长凳上晒太阳,指着荣舅家三进三出的门楼,老故事永远也讲不厌,穿过村子,去任何一个方向,都通向田野。
舅吆喝,“搬俩凳子放上来,先拉你俩转一圈,别看我走路不行,开车稳里很。”
走到广场时,几个老人,正在文化墙旁下棋。舅说:“中午都过去吃饭,陪外甥喝两杯。”一旁的邻居开玩笑问:“做啥好吃的?我们都去陪客。”舅头也不回地喊:“都去都去,鸡蛋肉,管吃够!”
我和夫君相视而笑。婆母在世时,她经常讲小时候娘家穷,实在饿极了,和舅一起跑到外村讨饭吃,舅害羞,躲在村外的沟里,婆母把讨回来的馒头、红薯,掰开了两人一起吃;以前过生日时,才舍得煮个鸡蛋,上火嗓子疼时,才舍得打个鸡蛋茶,过年时,才舍得割块肉……听着舅爽快地回答,我心里充满自豪和满足。
一块刚收完的花生地旁,舅的三轮停下来:“这一大块都是咱家的,现在租给种粮大户,每年除了国家补贴,咱还能收到租金。他们花生小麦轮流种,你们看看,以前收完花生,村里的妇女们挎个篮筐,一晌能捡大半筐,现在遍地都是,也没人稀罕了。”
我眼前浮起小时候,第一次吃花生的情景,父亲从外面回来,口袋里掏出一把炒熟的花生,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是我从来没有闻过的,小心地剥开,放到嘴里,是我从来没有吃过的酥香,慢慢咽到肚子里,更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馋味,父亲说这是一位朋友从山上带来的,以至于做梦,山上的花生跑到我家院子里,结了“一树花生。”
时过境迁,现在什么都成了平常物。
吃午饭时,表舅、表伯都来了,望着鹤发童颜,能吃能喝的老人,我忍不住问他们高寿,舅接过话茬:“俺仨是一年生人,你表伯比我大三个月,你表舅比我小二个月。”表伯说:“这才几天呀,俺还是娃蛋子,转眼八十五了,以前穷,嫌日子难熬,现在嫌日子过得快,越老,越想活,越老,越想知道以后会什么样。”表舅也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就是,就是,想当年,唐僧去西天取经,走了三年,才到那个叫烂陀寺的地方,现在宇航员往太空跑,你说,以后去外星球,会不会像咱现在去镇上赶集,一晌跑几个来回?”
中午的阳光洒满小院,老人们像孩子一样兴致高,谈兴浓,我心里也洒满阳光和幸福。
编辑:贾红英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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