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

毛毛雨

　　您是南阳女性的骄傲——是南阳教育界的第一位女校长，《南阳教育志》收录的代表人物中唯一一位女性；

　　您是南阳人民的英雄——组织“南阳妇女抗敌后援会”，成功掩护地下党脱险，并因此身陷囹圄；

　　您是南阳教师的楷模——婚后携子求学，只为给学生解疑释惑；临终前心里想的还是工作。

　　您，就是我的奶奶——南阳教育史上的奇女子。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奶奶王肃寰先生诞辰120周年

　　对奶奶的记忆还得追溯到1969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有幸和奶奶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对奶奶才有了一些零星的记忆。

　　记忆中的奶奶身穿列宁制服，脚蹬方口带袢儿布鞋。齐耳短发，戴着眼镜，风度翩翩。走到街上，相信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器宇不凡。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说起话来，更是慢声细语、温文尔雅。我和哥哥姐姐惹她生气了，也没见她起急，更不会打人、骂人，而是常常利用吃饭前的时间，给我们读一些报纸上刊登的先进人物事迹，以此来教育、激励我们。

　　“文革”中，奶奶遭遇了很多不公正待遇。即便是这样，从没见她愁眉苦脸，也从没听她抱怨过什么，更没有任何抑郁的迹象，总是乐呵呵的。我想，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和强大的内心作支撑，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我们下乡的地方并不是祖籍地，记得刚到村子里的时候，我们全家被安排在一个姓邱的家里住下，晚上把铺盖卷展开，就在那家人做饭的灶台边睡下。过了一段时间，奶奶出资三百多元钱请人在村边盖了一间土坯茅屋，才算是有了安身的“家”。奶奶平易近人，而且生命力极强，到哪里都能够生根发芽，到哪里都能够得到人们的尊重。即便是在那种特殊的年代、特殊的身份、特殊的环境中，仍然以她热情、正直及特殊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全村人的敬仰。她和邻里之间的关系相处得很好，总是买很多小人书，经常会用抑扬顿挫的声调给孩子们讲故事，至今仍能清晰记得的就是那句“洪常青大义凛然、气壮山河”。那时全村人不论老少、不论辈分不约而同地尊称她为“老四奶”，邻里间谁家闹了矛盾，都会请她去协调解决，而她也总是不负众望，每次都“药”到“病”除。奶奶的人格魅力由此可略见一斑。

　　奶奶于1902年出生在一个清末秀才的家庭里，在开明的家庭氛围中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她自幼就入私塾读书，后随南阳名师陶东秋先生学习。丰厚的文化底蕴为她后来接受新思想、从事教育事业奠定了坚实基础。奶奶的一生是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

　　奶奶生活的那个年代，女人都是“三寸金莲”。据叔叔回忆，不堪忍受裹足痛苦的奶奶，一次次将裹脚布偷偷解掉，以至于到成年时，长着一双“惊世骇俗”的大脚，由此落了个“王大脚”的绰号。受进步思想的影响，那时南阳进步妇女开始拒绝裹足，并成立了放足委员会。奶奶是放足委员会的委员，号召妇女把双脚解放出来。叔叔的讲述在史料中得到印证。2010年出版的《南阳教育志》，收录了从春秋战国时期至公元2005年2700多年间，南阳教育界有影响的33位代表人物，奶奶是唯一一位入选的女性。“1928年，她冲破家庭阻力，到南阳女中任教，并兼任放足委员，成为南阳第一代有觉悟的新女性。”关于奶奶的这段历史，《南阳教育志》上如是描写。

　　1921年，已结婚成家的奶奶考上了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但因种种原因，未能赴京读书。后在南阳女中任教期间，出于对知识的渴求，也为了更好地为学生解疑释惑，奶奶决定再次到开封读书。1930年，已是三个孩子母亲的她为了上学，带上8岁的伯父，把父亲和三叔留在家里。一个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女人作出这样的选择，在今天也需要很大的勇气，何况在那个年代。奶奶性格中的坚毅及对事业的执着追求由此也得到了印证。对此，《南阳教育志》这样记载：“1937年春，（王肃寰）自汴返宛，任南阳女子小学校长，成为南阳教育界第一位女校长。”

　　抗日战争爆发后，奶奶不仅自己积极投身到抗日战争中，还把我三叔送到抗日前线。那时，身为校长的她，不仅参与组织“南阳妇女抗敌后援会”，带领学生走上街头演讲，为抗战募捐，带领同学演出《放下你的鞭子》《我的家在松花江上》等红色剧目，还与“宛属平津同学会”一起，到南阳各地宣传抗日救亡运动，堪称南阳抗日敌后战线最为活跃的一分子。

　　据叔叔讲，当时的南阳女子小学，是中共地下党的联络站。奶奶利用校长身份，掩护中共地下党员张思端等人在宛秘密开展工作，帮助他们成功地从敌人的监控下脱险，并因此引来了杀身之祸。1942年的一个晚上，奶奶和姑姑正在学校宿舍休息，几个身份不明的人突然闯进学校。奶奶起床察看时，对方突然开了一枪，击中了她的右臂。暗算不成后，视奶奶为眼中钉的国民党特务，又明目张胆地将她抓进了监狱。“1943年1月，国民党特务机关伏牛山工作团，将王肃寰等人逮捕，押送到叶县集中营。”《南阳教育志》寥寥数语，记载了那段掺杂着血和泪的历史。

　　写到这里，我已是心潮起伏，难以自已。奶奶已去，教诲犹闻，音容宛在。我想对奶奶说，您的精神影响了我们几代人，您挚爱的教育事业后继有人。在您的感召下，您的子孙中从事教育工作的就有20余人，其中有博士，更不乏硕士。诚然，与您相比，无论是学识还是能力，我们都不及毫厘，您的达观睿智，我们更是不能望其项背，但这些并不能证明我们没有努力。可以毫不惭愧地说，我们没有给您丢脸，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到了尽心尽力。奶奶，您离开我们太久，已有四十九个春秋。在这四十九年中，您热爱的这片土地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十年的栉风沐雨，几十年的踔厉奋发，我们告别贫困，步入了小康，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大国实力、大国形象、大国担当，使每一个中国人都感到扬眉吐气；科技创新能力的不断提高，使得我们可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数字化时代带来了生活方式的改变，一部手机走天涯早已成为现实；“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正在逐步实现，中国式现代化蓝图已擘画、步履正铿锵，中国梦已不仅仅是梦想……奶奶呀！您若在天有知，一定会为之喝彩、为之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