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奇事

山乡奇事

马进显

　　山乡奇事多，让我耳目一新。

　　1990年前后，“三下乡”活动中，我随医疗队到偏远的淅川盛湾卫生院工作一个月。

　　有一天晨跑回来，穿过山镇的露水集，一不留意，脚下踩了个胶水管样的东西，旋即右足踝被一个东西紧紧缠住。低头一看，妈呀！一条鲜红带黑纹的花蛇，像给我脚上穿了一只又紧又厚又滑又凉的靴子。慌乱之中，一个50岁左右的汉子，用个什么东西一点，那蛇松开了。这时我才看到是一条黄瓜粗细、一米五长的大蛇，距蛇头10厘米左右，一条铁丝紧紧勒着。那汉子笑着说：“别怕，花弓蛇，没毒，有毒也不怕，我有解药。”听他说着话，我注意到他的铜色的手上脚上有不少疤痕和老痂。

　　我心有余悸，落荒而入卫生院大门。

　　一天下午，我诊看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骨瘦如柴，足踝肿胀。孩子被诊断为泌尿系结核，挛缩膀胱，右肾自截。这是种中国人发现的特殊综合征，又称“吴阶平肾”，是肾结核一个关键治疗时期。抓住此期，肾功能可保；丧失时机，只能终生透析或肾移植。

　　“叫家长，得赶快转院手术！”我说。

　　许久，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进诊室。

　　“不好意思，下午有课……”

　　等那孩子家长一进来，我愣了，“你？蛇？卖蛇人？”

　　“是我！”那人苦笑着说。

　　“孩子得手术，不然就毁了！”

　　“要死吗？”

　　“短时间不会，但麻烦不断，最终不免一死！”

　　“这，得花多少钱？我只攒有十八块六，还有点粮食卖卖，要够，我就治！”

　　这下子，作难的是我了，怎么说？

　　一连几天，没见那孩子爹来。我心里正焦急呢，卫生院里人声嘈杂，一群大人小孩簇拥着一辆人力车，大呼小叫地涌进院子。“找南阳马医生！”

　　躺在车上的，正是那卖蛇的汉子，满身血污。

　　“这是张老师，省优秀山村教师，你一定要救他！”

　　原来这人是个乡村教师，家访时靠在树根与人说话，一名打猎的山民从坡上下来，顺手把枪靠在半坡一树干上，来与张老师打招呼。正巧一阵山风吹来，弄个风动树摆尾，树干也晃，枪倒地而响，扇形射出，上百铁砂铅弹扫向张老师靠的树根。

　　血肉模糊的老师被输上液，抬到透视床上。当年乡医院没有观察影屏，只能穿铅衣拉灭电灯，在暗室中脸贴透视板透视。乖乖，颈项以下，天女散花，足足121枚铁砂铅弹。就这么的，满头大汗取了一下午一晚上，取出31枚。回病房，输液打抗生素，吃药，消毒换敷料，隔天一取，历4次手术，共取弹93枚，另28枚因种种原因遗留体内，留作纪念了。

　　诸位不知，取弹不作大切口以免出血过多，表浅操作，透视引导，止血钳探雷，如此这般，便可。说是如此，其实艰辛。经此一事，我竟练就并悟出取异物绝技若干，密不与外人道。

　　话说住院11天，老张扶杖下地，进得诊室，愁眉不展。

　　“老张，伤口愈合很好，你别担心。”我安慰他。

　　“不是，我是担心孩子的事，这一伤，治病更没钱了。我得出院筹钱！”

　　住院这段时间，听卫生院刘院长说，张老师是全省民办教师模范，教着一到六年级复式班四十多名孩子，还管孩子们洗衣吃饭睡觉。他领孩子们辨植物识药材捉山鸡捕蛇改善伙食。教改课，拿到省城、各地市去演示传经，是个有本事的主儿，也是个心善勤快的好人。

　　“老张，我听县教办室主任讲，你这次是家访途中工伤，医疗费全报，你就安心住院，只要不感染，余在深部的弹丸不用取，就当你是老红军，身体里留着光荣记号哩！”我宽老张的心。

　　第二天查房，护士说张老师走了，说回去筹钱为孩子治病。

　　后来我听说，那孩子是张老师的学生，因家庭突发变故成了孤儿失学，张老师千辛万苦找回学校，收为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