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三个冬瓜
文 / 郭玉景
“冬瓜送来了!”父亲在电话中说。我应了一声就慌忙拉着孩子下楼了。
由于时代和家庭的局限,父亲基本没有求学的机会,但那满面雕刻般的皱纹里,一直藏着对学问的执着。年轻时的他,从不放弃一张带字的纸片,黑黑的方块字虽与他互不相识,他也要拿着看上半天,虚心地请教身边任何一个可以请教的人。故而,只有一天学历的他,也认识了不少汉字,可以勉强看通一片文章。
生活的严苛,使他更加重视算术,我曾不服气地用笔算同他的口算做过竞赛,四位数以内的乘除法,不论从时间和正确率上评比,基本没有胜过他。
这是我童年对父亲引以为豪的印象。追梦赤子心,奔波了多年,梦还依然在梦里,但离开故乡的二十多年里。父亲一直用他的方式传递着“巨钟”般的爱,深沉,厚重,长鸣……
秋初的阳光,依然不够“和煦”。火辣辣的照在父亲身上,他又一次仗着新电瓶的力量,骑三轮车跨越一百多公里,把冬瓜从故乡送来。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打电话给我,说冬瓜送来了,小区的门在锁着,就在门口站着等我,并嘱咐我带孩子下来。
父亲远远看见孙子,沧桑的脸颊顿时像阳光下的金子,熠熠生辉。有那么一瞬间“娇艳如花”!
当孙子走近他的时候,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棒棒糖。孙子用眼生生地瞥着父亲,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只是不说话,手又不自觉的去接那两个棒棒糖。
父亲变戏法似地又掏出两颗,又掏出两颗,又掏出两颗……又两颗……父亲是穷了一辈子的人,唯独在对子女和孙子上面总是大方到“令我脸红”。多年前,为了节省一块五毛钱的餐费,他时常颠簸十多公里路赶回家吃饭,然后再匆匆忙忙赶回工地。
父亲老了,他的双眼减少了往日的光泽,颧骨和两颗偏大的门牙在说话时更加醒目了,消瘦的面庞布满了难以记录的酸甜苦辣,稀疏的黑发在辗转的大地上渐变成白色的回忆。
他指着车上的冬瓜,眉宇间增加很多自豪:“今年这两棵冬瓜,真是大丰收啊,上个月结了十三个,前几天浇了一次水,又结了十个,两棵共结了二十三个。”他止不住心中的喜悦,用手在我面前又比划出“二和三”的手势来。
是啊,我从家中已经拿走过五个冬瓜,最大的一次足有三十斤重,我浅薄的常识中以为一棵冬瓜秧苗,一年结这样大的一个冬瓜就算“功德圆满”了,怎敢想它们竟一连串汩汩泉水般结了二十三个呢?
他和母亲都很勤奋,一直不愿放弃家中的土地,一个小菜园在他们的打理下,四季蔬菜品种多样,接连不断。
而我们也似乎习惯了家中的炒花生,家中的玉米糁,家中的菜籽油,家中的小磨油,家中的茄子豆角,家中的各种瓜……当然,最难忘的还是他们送来时的满脸自豪,这种自豪无关车程,无关食物的经济价值,只有无尽的牵绊与挂念!
见了孙子以后,把冬瓜卸下车,他执意要走,好说歹说,才上楼来坐一会儿,但不论怎样挽留,也不在家中吃饭。他说,“我只是给你们送冬瓜,预报说晚一会儿还有雨,想早点赶回去,来看看孩子就中了。”这种执意,又让我难以释怀。也许他有他的意思,我有我的理解,终以不违拗为贵罢。
他总想尝试着抱孙子,我也配合着把孩子往他怀中推,孩子却浑不理睬,头也不扭,忘却了兜中满满的棒棒糖,紧拽着我的衣服不放,父亲只好妥协——“小孩儿们熟的快,生的也快,哄了两年,一个月不见就生了。”
我安慰父亲说:“您只要在家多住一天,他就马上熟了”。父亲没有说话,只是微笑。他对孙子的爱远没有对儿子那样深沉含蓄,他不动声色的情感,也会禁不住在电话中嘱咐我:“要回来了凑星期天回来,把孩子们都带回来!”
“日落西南第几峰,断霞千里抹残红。”父亲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散发着柔和而温馨的光。父亲回去了,骑在电三轮上的背影慢慢变小,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夹杂着凋落的月季树,随着远去的背影汇聚成一个焦点,只剩下“冬瓜”一样大小。在络绎不绝的车流中,渐渐模糊……
我仿佛又一次看到那丰收的,圆滚滚的,纵横交错的二十三个冬瓜。斜阳照在我的眼眶上,留下酸楚的感觉。是的,人不能永远隐藏自己心底的语言。(2024年9月1日记于南阳)
作者简介:郭玉景,男,字丰石,别署郭景。南阳市唐河县人。现为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南阳市书法家协会会员、南阳市美术家协会会员、南阳艺景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总经理,文章诗词楹联作品散见于《世界华人散文诗》、《诗歌周刊》、《中国魂》、《南阳日报》《南都晨报》、《顶端新闻》、南阳网等纸媒及网媒,绘画作品见于纪念馆、博物馆、学校、餐厅、景区、街道、新农村、报纸等。
编辑:多彩河南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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