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嵇康:此曲只应天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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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嵇康:此曲只应天上有
作者:  刘倩

谈嵇康:此曲只应天上有

刘 倩 


  他迎面踱步而来,缜密的水雾遁散无影,轻踩着窸窣一地的柔软竹叶,久冻不化的霜雪缓缓归根在他的肩头,在青纱长衫间晕染开了回忆。面容绯红,平添一分撩人之意。

  “醉玉颓山,醉山颓玉。” ——这是后人为嵇康量身打造的词,直教人浮想联翩。

  他该是个怎样的人物?山公有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亦或是民间流传的“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但无法掩饰的,是他与生俱来的仙气罢。《晋书•嵇康传》曾有过这样一段描写:康尝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反。时有樵苏者遇之,咸谓为神。仙风道骨的那份肃肃如松下风,那份高而徐引,是化到了他的魂魄里的。

  能诗词,善古琴,工书画。

  嵇康的文章写得行云流水,坦坦荡荡,文辞壮丽,为世所珍;也好琴赋,曾作《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琴曲,被称作“嵇氏四弄”,与蔡邕的“蔡氏五弄”合称“九弄”——隋炀帝曾一度将弹奏“九弄”作为取仕条件。

  擅书法,工于草书——其墨迹"精光照人,气格凌云",被列为草书妙品。后人称其书法"如抱琴半醉,酣歌高眠,又若众鸟时集,群乌乍散"。他是如竹般的清雅脱俗,那一抹无法泯灭的幽冷。酒尽人未醒,他落寞地摇晃起空空如也的酒壶,在这魏朝的山河中长叹——不过是司马氏的天下罢了。

  既然这天下终是容不下他的,那这天下,又与他何干?傲世,对礼法之士不屑一顾,这是他;远迈世群,藐视世俗,这也是他。末了,还是不愿服世。若是辩证地看这段魏晋时代的滚滚风尘,便一举知晓——朝野政治的风向标永远与嵇康背道而驰。当朝皇帝司马昭视嵇康为心头之患,眼中之钉,恨不能早日除之而后快,以绝后顾之忧。如此,纵使他的从政能力举世无双,又有何用,又能用于何处?司马氏的天下容不下他,这时代自是容不下他。

  魏晋南北朝,这个礼教接近崩溃边缘的时期,却是人性最为坦荡的时期,也是中国历史上饮酒之风最为盛行的时代。既然人生苦短,就需及时行乐——酣,酒乐也;醉酒,成了胸怀大志却不能大展雄图的名士们,在这血色乱世逃避现实,躲避祸端的方式。

  饮酒、任性、不羁,遗世——成了文人雅士的代名词。所谓竹林七贤,便是说的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嵇康更是其中的代表,在崇尚“越名教而会自然。”的他的眼里,儒家所谓的礼乐仁义,不过是虚情假意——摧残人与之俱来的自然本性罢了。世间本应是天地自然,只有善恶之分,而“无系于人情”。

  如此,游山玩水,品酒吟诗,倒也不负他竹林七贤的盛名。《世说新语•栖逸》曾写道:嵇康游于汲郡山中,遇道士孙登,遂之与游。康临去,登曰:“君才则高矣,保身之道不足。”似是隐约间暗喻了他的结局:正始十年,曹爽被司马懿所杀,司马氏开始独专朝政。司马氏杀戮异己,被株连者甚多。嵇康本就在政治上倾向于曹魏皇室,更不可能与司马集团苟同。拉拢不成,司马昭便对他怀恨在心,在旁人挑拨煽动之下,动了杀意。

  临刑前的托孤,那句:“巨源在,汝不孤矣。”似乎在历史的迷雾中依旧清晰。嵇中散临刑东市,神色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说罢,从容就戮。

  嵇康死了,山倒了。

  在这风起云涌的混沌时代,既然对这凡夫俗子所流连忘返的尘世再无念想,不如早日成仙活得一番羡煞旁人的洒脱不羁——也算是一种解脱。末了,他什么也没有带走。

  空留竹林沙沙声,叶影婆娑依旧。从此人间清冷如初,一如他来时,不曾回头。


编辑:徐冬梅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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