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岁了,觉老睡不踏实,经常做梦,而每每梦见儿时的情景,多有关家乡的赵河。
赵河与312国道交叉处的村庄,就是我的家乡刘洼村。赵河从北蜿蜒而下向东正好绕过我们村,据说,这样的风水是不可多得的。也许吧,仅清朝年间,我们村就有五十多人获取功名。民国至今更是人才辈出。有黄埔军校、保定军校出来的,有清华大学当博导的,有在美国宾西法尼亚大学读博的。庄上不乏地厅级处级干部,当然也有不少科级及以下干部,仅从事教师的就近二十人之多。
儿时的赵河,清清的河水,白白的沙滩,葱郁的树林,很是美丽。印象中,河水量不小,清澈见底。河底的石子、沙子,游动的各色鱼儿,看得清清楚楚。我家就住在离河不远处,生活中的不少经历都与赵河难解难分。记得,每年的端午节,人们早早到河里舀些水喝,说是能健身祛邪。井水不便时,人们就挑河水家用。那时,312国道的赵河桥还是个木桥,一到夏天发洪水,桥就被洪水淹没了,两岸的行人、车辆就被阻断了。但有些急着赶路的,就靠庄上一些水性好胆子大的人扶着或背过河去,这些人是在玩命挣俩小钱。
记得,每次洪水过后,木桥下都被冲出些深潭。这正成了一些皮实孩子们冒险好玩的地方,纷纷闭着眼捏住鼻子往潭里扎猛子。但也有遇到不测的。差点,我就是其中之一。有次,我看到人家都玩得起劲,就忍不住学着人家的样,往水下扎。然而灌了一肚子水,干扑腾出不来。在这危急时刻,幸遇一个叫“宝田”的大孩子,意外在水下撞见了我,顺便一把把我拽出来,急忙把我头朝下放在桥边的石坡上,好一阵子才把水空出,慢慢缓过神来。要不是宝田哥,我这条小命早就报销了。去年,本家大嫂病逝,我回去吊唁,晚上和宝田哥一桌吃饭,我端起杯酒到宝田哥前,说敬宝田哥的救命之恩,然而,宝田哥却记不得了,但我把这个事搁在心里一辈子,永远不会忘。
按说,在河边长大的孩子多是凫水抓鱼的高手,但我自那次差点亡命之后,再不敢造次。说起抓鱼我更是笨得不行,但我长兄及邻家有个叫“长芝哥”的和我一块长大叫“振先叔”的玩伴,他们抓鱼很在行,我是他们的跟班。尤其和芝子哥更是形影不离。一块上学、割草、拾柴、拾粪,抓鱼捉蟹。他抓鱼很神奇,往往他在河里抓住一条甩上岸,我在岸上用柳条串起来。河里鱼儿各色各样,多数是小白条。抓鱼时,芝子哥先拿棍子不断拍打水面,那些鱼儿听见这急促的拍打声,就急不择路地乱窜。芝子哥这时就急忙伏在水里,双手象鹰爪一样,抓住一条又一条。有种叫“沙轱辘”的鱼很有意思,一遇急就极快往沙里钻,往往是顾头顾不了尾。芝子哥趁它露着尾巴之际一抓一个准。芝子哥捉黄鳝的本事也令我佩服。往往在河边草滩的下面,发现有些迹象,水面漂有彩色的油花,它就伸进草滩下面去摸。遇有黄鳝,就用手紧紧地钳住,猛地甩上岸去。这时我就急忙上前用脚踩住。有时,一次出去,能抓住好几条。
有些逮鱼的事,也很有意思。那些年夏天每发洪水,从上面的水库里就会冲下来些大鱼。洪水过后,一些大鱼就搁浅在一些浅水潭中。夏天我们一般晚上就在河岸上的打麦场上睡,有些伙伴睡觉时带有手电筒和鱼叉。那些大鱼白天伏着不动,夜晚就游动寻食。人们一听到河里的动静,就飞快朝响处扑去,一般十拿九准。记得有年放暑假,我们几个孩子到生产队的南菜园推水车,放工后,都扑下河去嬉水。振先叔的弟弟在离我们一段距离的水潭玩,发现了一条大鱼,就急唤我们过去。我们用手根本制不住。大家只好一块用身体往大鱼上扑。鱼的尾巴打得我们身子啪啪作响,最终我们把它制服。回去一称十三斤多。我母亲是湖北人,会做鱼,尽管缺油,也做得很有味。伙伴们享用了一顿难得的美餐。
岁月造化,芝子哥前些年不幸有病去世了,可叹的是贤惠的嫂子在陪他治病的路上患急病先他而去,这真叫人感伤。而我一生最好的玩伴振先叔,学校同桌,因我家房塌了之后就住在他家,至到成年。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他就考上了大学,在他的鼓励下我也考上了师范,继而又上了郑大。后来我们都回到镇平工作,经常在一块相聚,几天不见,就感觉缺了什么。我们两家早已由友情演化为一种亲情。婶子更是不简单,是有名的眼科专家,连续几届全国人大代表,也是我们刘洼村的骄傲!
在那没用上电的年代,能在河边住是上天赐给的福气。一到夏季暑热天。我们这些孩子几乎天天中午泡在河里。上岸后,经日头一晒,个个黑不溜秋的。村里的男人女人们也都在河里洗澡祛暑,但一般都在晚上。男人们在大桥附近,女人们则在下游几百米处的地方。月光下,隐约可看到对方的酮体,人们习以为常。有时,白天男人们就在北河堤较隐蔽处赤条条酣畅淋漓地洗起来。我们这些孩子们则没有什么避讳,夏天里,赵河就是我们的天堂!
赵河大桥建成后,一到暑季,桥下成了人们避暑的好去处。人们拿个席片躺在下面,在凉风的吹拂下,安然的歇个晌,是多么惬意啊。不少人在下面打牌、下棋、聊家常,热热闹闹。有时,还成了生产队的会场。平日里,女人们端着大盆小盆到河边洗衣、洗头,一溜排开,成了一道风景。而她们的说笑声和着棒槌的敲打声,构成了别有韵味的交响乐,这些情景时常在我脑海里浮现。
那时,河两岸的树林多是些杨树、柳树。在那生活艰难的年代,除缺吃的也缺烧的。我们这些孩子上学之余没得闲。除了割草、拾粪交生产队挣点工分外,多数是到河边的树林里砍些枯枝,扫点树叶草屑,或是刨些草根,晒干烧柴。有时,实在没什么柴可拾,就动了歪心思,攀树砍些活树枝。有次,被护林的老汉发现,直追到我家里,长兄当着人家的面用树枝抽我,痛得我直叫唤。父亲离世早,长兄的教训我认了。然而,想不到那个我们平日里十分惧怕的老汉,也免不了会做出此类事。那些年,一到庄稼成熟时,生产队就派人护坡。因为在饥饱都是问题的情况下,到地里捞一点是司空见惯的事。我们这些大点的孩子放学后,晚上也参与护坡,挣点工分。有次,我和芝子哥还有个叫国正的仨人被派到河东不远处的一块麦田看护。因那块麦田的周围不少坟墓,我们有些发憷,就偷懒地在离麦田一段距离的河边睡下。不巧被那老汉发现,训斥我们:“离麦地真球远,中球用,你们是混分哩”!无奈,他走后,我们硬着头皮乖乖地挪到麦田边去睡。谁知,半夜国正起夜,发现麦地有动静,就小声把我们叫起。我们向响声处扑去,发现有人在偷割麦穗,已经近一箩筐。令我们吃惊的是,竟是那老汉。怪异的是他没一句讨饶的话,顺从地让国正把赃物上交生产队。生产队并未对其处罚。然而,他却从此很少出门见人,直到离世。把脸面看得如此之重,不禁令人叹息!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改革开放前我们生产队,就临河的优势,做起文章。买些水泥,用河里的石子、沙子做些水泥制品,活跃生产队的经济。记得有水管、水缸,还有棺材、猪食槽、柱顶石之类。摸子的设计和制作,全出自一个叫”可立”二叔之手。他虽未上过学,但摸子鼓捣得有摸有样,人们都很服气。那时,县城里一些单位也在河边做些水泥制品。除了水利上做些水管外,邮电局还在河边的树林里扎下营盘,制作电线杆。那时物资匮乏,水泥电线杆里用的是竹筋,不经用。不知何时,我成了他们的长客,我的到来,活跃了他们繁重而枯燥的生活。他们陪我玩,讲些有趣的故事笑话。几年后撤走时,我们都有些不舍。有个叫候进富的叔叔,专门为我做个水泥桌面做纪念。制作时,上面加些墨汁,凝固后打磨得能照见人影,可见之用心。那年代,我们家徒四壁,这张桌面成了奢侈品。一段时间后,我实在想念他们,就星期天跑到县城去,姓魏的队长叔叔留我玩一天。我与他们的友情,一直保持到我长大。
改革开放后,县城的建设慢慢红火起来了,赵河里的石子、沙子,逐渐成了抢手货。处在河边的条件,不少人干起了捞沙、拉沙的营生,不少人还添置了拖拉机。生活越来越好过些了。家兄就是教学之余不分冬夏捞沙挣钱,供四个孩子上学,出来工作。但资源总有枯竭之时。一段时间,河床少了沙石,壃土嶙峋裸露,满目疮痍。加上一些企业、群众往河里倾注污水,倾倒垃圾,赵河成了污水沟、垃圾场。之前,星期天,我带孩子回家必到赵河游玩,和哥哥家的孩子们一块抓鱼、捉蟹、逮河蚌,或和孩子们在沙滩上垒城堡。那些都成了以往美好的记忆。想想,赵河象母亲一样哺育了我们,奉献了我们,如今却变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怎不令我这个赵河边长大的人说,感到十分的痛心。
好在,如今经济发展了,生活好起来了,上下都十分重视环境的保护和利用。县城已发展到赵河边上了。经过这些年的不懈努力,赵河的两岸已建成“湿地公园”,成了镇平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成了百姓休闲游玩的好去处。每当我看到那些各色的花木,那河面上啄食的水鸟,那些悠闲垂钓的人们,那些流连嬉戏在花间树丛中的大人、孩子,抚今追昔,恍若隔世,感慨万端!
啊,赵河,流淌在我生命里的母亲河,梦里千回,叫我如何不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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