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裹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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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裹胁
作者:  龚广涛

黎明前的裹胁

作者:龚广涛


  话说:

  梦魇犹在裹胁中,

  颠沛流离盼黎明。

  峥嵘岁月难忘却,

  荏苒星霜永记萦。

  悲欢离合千山过,

  酸甜苦辣万水行。

  南下飘泊为异客,

  血脉相连总是情。


  一


  一九四八年上半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发动宛西,宛东两大战役胜利结束,豫西南的南阳大地除南阳城以外,基本全部被解放军占领,盘距宛城的国民党第十三绥靖区主任王凌云部已成瓮中之鳖,网中之鱼。


  一九四八年下半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中野二纵兵临南阳,以雷霆万钧之势即将解放之时,突然挥师东进支援淮海战役,王凌云躲过生死一劫。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三日下午,国民党国防部长白崇喜密电王凌云即刻火速率部突围,王凌云得令后制定了一条疯狂撤退计划。首先,对南阳古城进行残酷的洗劫破坏,然后用高压,胁迫,欺骗,恐吓法西斯手段,将南阳城十几所中等学校三千名师生及政府公务人员,商人,工人,市民青壮人员一万余人裹胁南下,妄图给共产党留下一座废城。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四日的早晨,寒风中飘摇着零星的败枝残叶,清冷的南阳四关城门紧闭,一切人员,皆不得进出。国民党南阳王凌云部守军如惊弓之鸟,风声鹤唳,戒严后的千年古城犹如死一样的沉寂。


  上午八点,非常时期的南阳绥靖区军管令下达全城,命令中午以前,南阳城内十几所中学以上学校教职员工,十七岁以上学生和工人,商人,市民等青壮人员务必在南关朝山街寨门,书院街三眼井旁等地集合,由军队护佑突围南下,声称共产党军队马上要来屠城。面对绥靖区司令部的紧急军令,全城工、农、商、学、兵皆鄂然失色,不知所措。但军令如山,不得不马上行动,做好突围准备。


  其时,南阳城内,有一部分工作学习的城北龚河村龚氏宗亲,符合南下条件的有南阳景武高中龚华乾,南阳报社的龚华安,龚华喜,龚华兴,南阳简师学生龚华久,南阳师范学生龚华亭,复兴中学学生龚广林以及龚华乾一位王姓舅家表弟。除南阳师范学生,今天蒲山镇张庄村龚华亭外,几位宗亲得到南下命令后,迅即汇集到常去团聚的景武高中龚华乾处商议对策,认为军令不可违,服从南下事小,违者杀头事大。大家都知道,王凌云年初坐镇南阳,心狠手辣,东关城头上曾吊过一条人腿,还挂过一个人头,骇世的战时白色恐布,小孩吓得不敢进出城门,大人吓得进出城门不敢抬头。


  龚华乾告诉大家,自己在学校存有五十块银元,是哥哥龚华图早天出差上海时留给自己,用以备急的,不想刚好派上用场。他把银元分给大家,让他们抓紧回到自己住处收拾随身物品,把银元缝在褲腰上,不到万一,决不能暴露使用。


  龚华图,龚河村开村祖爷龚三元第十一代世孙,龚华乾的胞兄,与族中汝南官员龚华典、魏香珍夫妻关系非常要好。经其介绍,在其妻妹夫,南阳《前锋报》社社长,原南阳专署秘书李静之门下做事,任《前锋报》社财务主管,解放后在河南省教育厅工作。


  南阳城被解放军围攻之前,龚华图受李静之社长之托,到上海办理一笔《前锋报》社停刋涉上海业务遗留。临行前告诉其弟龚华乾,南阳可能有惊天動地的变化,但无论如何,要想办法留在南阳,等待他从上海回来。其时,龚华图因国共淮海战役,双方调兵遣将,堵死了上海回南阳的道路,被困在了上海,音信全无。


  龚华乾告诉大家,各自回去以后,一定按军方要求办事,不得有违,保护生命是最重要的,他会相机行事,定会及时和大家保持联系,争取留在南阳。


  大家离开以后,龚华乾最放心不下的是只有十五岁的龚广林和十九岁的龚华久。龚广林的哥哥龚广森和龚华乾是发小好伙伴,龚广森经常委托龚华乾在南阳要关照龚广林,因为他年令太小了。龚华久的父亲龚精忠和龚华乾的父亲龚保中是几十年的族中好兄弟,也经常委托龚华乾照顾好龚华久,因为他们都不算大。


  龚华乾首先到解放路北头左营的复兴中学,找到他熟悉的龚广林班主任做了委托,检查龚广林的行囊,然后,又到新华路的南阳农村简易师范学校,找到龚华久,进行妥善安排。此时,全城集合出发的钟声,铃声,号声己响彻云霄。


  在龚河几人有序准备出城的同时,只身南阳师范学校,只有十五六岁的宗亲龚华亭,也在紧张无措的和同学们焦急等待出发命令。龚华亭是龚河三元公第六代孙龚羽之谪孙,龚羽在清朝年间迁徒到现在的蒲镇张庄村定居,此支宗亲人丁兴旺,生活小康。


  龚华亭少年聪慧可爱,勤奋好学,博览群书,过目不忘,被现今王村乡辖区董营村,一董姓老师特别钟爱而收为义子,赐名董志中。但在张庄村,龚华亭三字始终保留不变。因为名字年龄和龚河张庄地域相隔之故,这几位龚氏后代虽血脉相连,同处一城,相距不远,但并不相识。因此,他们被裹胁南下途中并没有往来。


  二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四日,四万人左右的南阳城,一万多青壮工、农、商、学精英和公务人员被命令随軍出城。龚氏几位宗亲分别从东关书院街三眼井,南关朝山街水寨出城走浮桥渡过白河,向新野,襄阳方向南下。


  行进途中,东西二三十里宽的队伍很有讲究,行进队伍分三路南下,东路一线由茶庵向南,西路由潦河一线向南,中间是南阳行署,南阳县府,国民党党部政府机关工作人员,学生,工人,商人,两边是全副武装的军队。同时,队伍中还夹杂着少量的军人,以及手持长矛,大刀的刀矛队监督前进,谁要出逃,那只有死路一条。


  队伍出城十几里后,只听南阳城内爆炸声突然响起,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监督行进的士兵奉命传王凌云司令官话,共产党军队已到南阳,把整个南阳城已经炸平,催促大家赶快前进。同时,在一块稍高的地方,王凌云双手插腰,大声宣布,共产党的军队就要追上来了,有国军殿后,敦促大家不要拖拉,快速行进。


  其实,南阳根本没有解放军炸城,那是王凌云下令引爆撤退时不能带走的大量弹药,弹药庫的连环爆炸声整整响了一天一夜。


  王凌云的欺骗宣传,吓坏了沿途行进的学生,因为他们中间,很多人的家就在城内,他们担心自己的房屋,自己的家人。所以,王凌云话音刚落,哭声就响成一片。王凌云见此情况,不但没有怜悯之心,反而大声下令,再有哭声,一律枪毙。话音落地,就是士兵咔嚓咔嚓一阵子弹上堂声,顿时,吓得行进队伍鸦雀无声。


  据龚华乾老人生前讲过,一九四八年夏季南阳城涨大水,王凌云出巡视察,当车子行进到景武高中西,玄妙观东之时,水势较大,他让司机下车前边探路,自已开车,司机不慎报事不明,车子抛锚,影响巡察,他拔枪就要毙人,幸亏副官力劝,司机才躲过一劫。王凌云是爆脾气,说到做到,不放空炮。王凌云曾几次到景武高中讲话,龚华乾老人记忆最深的是王凌云讲话爱挥動双手,每句话的尾音要带个很长的啊字,官僚味浓厚,听起来煞气的很。


  果不其然,看到学生们都大气不出,憋住了哭声,王凌云又啊了几声了事。


  阴历十月未,天黑的早,寒气马上从天上降下来,不说南阳专署,南阳县政府的官员如何娇气,单就几千师生,已是人困马乏,特别是大部分学生,都是富家子女出身,跟本没有受过这样又惊又怕又累的生活。当行进队伍赶到南阳南边三十里屯时,天色已晚,大家都走不动了,队伍宿营,各个单位自行寻觅休息之地。


  三十里屯,解放前是一个行政镇级政府所在地,比一般村庄要大得多,周边村子也较集中,但上万人的队伍宿营,难度可想而知。一部分人找到房子,一部分人没有找到房子,大部分人只好胡乱吃点干粮,就睡在草垛柴堆类能够御寒的地方。当兵的拉好警戒线,人们也不敢乱移動,族人龚华乾牵挂着走出南阳就没见到的几个族人,他举着景武高中的小旗,以寻找学生的名义,终于依次发现了龚华久和龚广林。看着惊恐的二位宗亲,不免安慰一番,每人分别给他们两个仅有的煮鸡蛋,告戒他们一定不要掉队,会想办法带他们回老家龚河的。


  三


  第二天天还未亮,开拔的号声已经吹响,人们前半夜新环境担惊受怕,后半夜寒冷无比,折腾一夜刚有睡意,军人们吆喝催促声声声逼人,人们只好又上路前进。


  天亮以后,所到村庄,空无一人,老百姓听说军队过来,都逃难躲避去了,行进队伍吃饭遇到了难题。路上,军人士兵見什么抢什么,农民田地没有收获的萝卜,红薯成了抢手货,就连大葱也被拔得净光。很多学生边走边拾些薯秧萝卜叶之类,以备造炊食用。


  太阳落山之时,好像赶到了新野县境内,人们又渴,又饿,又累,又焦急。但当兵的不让休息,大家一直向前慢慢行走,当兵的吓唬说有追兵赶来,吓得大家屁滚尿流往前跑。说得多了,大家也疲踏了,不管当兵的再吆喝,队伍还是慢慢移动。学生们真的走不动了,好像到了一个叫上港的地方,队伍停下,安排宿营,学生们大多都是倦缩在村庄的柴草窝里,因为极少的房屋都被当官的占居了。族人龚华乾又费好大功夫,分别找到龚华久和龚广林,每人给他们一个小饼子和一个白萝卜,鼓励他们坚持下去。


  离开南阳四天以后,他们到达湖北襄阳城。按照军方安排,南阳女中,南阳西满女中师生和其她女性青年住襄阳城内参议院,其它学校师生全部住襄阳城西的广德寺。


  广德寺,建于唐朝年间,占地百余亩多,寺内的房舍很多,周边有小溪潺潺流过,山清水秀,环境幽雅,应该是学生读书学习的好地方。


  各个学校安顿住下以后,龚华乾又分别找到了龚华久和龚广林。同时,住在附近的印刷厂宗亲龚华安,龚华喜,龚华兴,及王姓表亲也找到了他们,众人相见,犹如相隔多年,激動之情,溢于言表。面对不知说什么好的几位印刷厂宗亲兄弟,龚华乾说:“路上总是找不到你们,担心极了”。几位宗亲回答:“印刷厂的员工走在学生最后面,宿营时老是不在一个地方,军人又不让乱跑,他们也担心得很”。说着,龚华安解下身上背的袋子,里面全小麦,玉米,高梁之类。龚华安说:“南阳出城之前,军队打开了县衙旁边小仓坑的粮庫,最后没人管了,很多人都在抢拿,他们几个也抢了一些,以备路上急需,想不到真是派上了用场”。另外,龚华兴,龚华喜他们还掏出了察院街银行被打开后人们抢到的零散纸币,这些都是国民党发行的,基本一文不值,擦屁股也显得别扭。


  大家一陣嘘寒问暖之后,最小的龚广林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放在龚华乾手中,鸡蛋壳虽有些破碎,但留着小宗亲的身体余温。龚广林腼甜的说:“十一叔,这是你省给我的鸡蛋,还剩一个,我还没舍得吃,你吃罢”!


  龚华乾兄弟之间排行第十一,高龚广林一辈,听着广林的述说,大家都默然无语。龚华乾剝开鸡蛋,塞进龚广林嘴中,龚广林眼圈一下子红了。龚华乾说:“傻孩子”,眼圈也红了,哽咽的话语也说不下去了。


  龚广林嘴中一边含着破碎的鸡蛋,一边失声痛哭起来,哭得是那么的伤心,哭得是那么的悠长,哭得是那么的惊天動地。那种远离家乡的陌生,那种精神空虚的无奈,那种无限思亲的恋眷,那种身处逆境的感觉是当今常人难以体会的。


  四


  世事宗亲亲情血浓于水,天下竟有那么的契合,整整二十年后,还是那颗鸡蛋的话题,第二次引起了还是这几位宗亲的热泪盈眶。


  事情发生在一九六八年夏季,距几位三元公宗亲南下襄阳整整二十年后,龚广林已是西藏军区某部中级军官,因思想进步,工作积极,被推选为学习毛主席著作先进分子,到北京参加模范代表大会,会议结束以后,经组织批准,顺道回龚河村老家探亲。


  龚广林探亲期间,龚河小庙小学校长李山旗,携学校一百多名师生,热情特邀他到校做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主旨演讲。那时的笔者,小学三年级学生,红领巾代表,同其他几位伙伴一起上台,向这位兄长加学哥敬礼献花。今天忆起,兄长的精彩演讲,那真是一个字,彩!


  龚广林探亲的年代,正是中国史无前例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激情燃烧的岁月。到家以后,他首先请示龚河大队革命委员会干部(相当现在的村干部),因自已父母家庭是地主成份,关于住宿问题,大队革命委员会是否有所指导意見。这个今天看起来天大滑稽的问题,在当年政治挂帅的日子里可是头等大事。大队某干部回答,住宿在家,大队情理上不反对,住宿大队部,大队更支持。面对这种话里有话的政治意向,龚广林心中自然明白。戎马倥偬二十年的宗亲龚广林选择了上马为国尽忠,下马归家为父母尽孝的中华传统。


  龚广林探家假期只有几天时间,他没有忘记二十年前王凌云裏胁南下的几位宗亲。晚上,他来到十一叔龚华乾家,站在门外迎接他的是龚华安,龚华喜,龚华兴,和派人叫回在外乡教学的龚华久几位患难族叔,听说晚上广林要来,大家兴奋得无以言表。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龚河村,生活条件相当落后,幸亏龚华乾是一位国家工作人员,小有经济收入,晚上做了几碗小菜,特意煮了一碗鸡蛋,算是农村宗亲一桌非常丰盛的家宴。


  一陣激動,一陣笑声,一阵寒喧,一陣小寂,几杯薄酒下肚,大家脸上都泛起了久违的红晕。十一叔龚华乾说:“广林啊!老家贫穷,不比部队,没有什么好菜招待你”。龚广林说:“几位老叔,侄儿在外工作几十年,体会最深的是:最甜不过龚河水!最香不过龚河菜!最亲不过宗亲情”!话音落地,龚广林首先拿起碗中的鸡蛋,敲碎蛋壳,轻轻剝下,一下子塞进十一叔龚华乾口中。此时无声胜有声,寂静的片刻,几位宗亲的思绪,瞬间都回到了二十年前湖北襄阳广德寺,十一叔龚华乾把一枚带着体温的碎鸡蛋,瞬间塞入龚广林口中的画面。几位宗亲不约而同,又一次红了眼圈,刹那间,大家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地。


  五


  插叙写得远了,把时间再拉回一九四八年南下襄阳广德寺大银树下。


  广德寺的钟声停下来了,龚河村几位宗亲擦干眼泪,用血浓于水的亲情相互勉励,只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寻找时机,逃回家园。


  刚到广德寺,各个学校勉强组织大家在一起做饭吃,一段时间以后,做饭的柴火十分短缺,一时解决不了用柴问题,粮食也很紧张,每人每天不到一斤粮食,上边就让学校安排学生自已解决问题。


  老师们没有办法,号召大家每日两餐,生活非常艰苦,学生们无心上课,整日为吃饭伤透了脑筋。


  广德寺内,教职员工和学生们活动范围内有当兵的站岗放哨,晚上照明弹把广德寺照得如同白昼,龚华乾和其他几位教师几次试探带大家逃出都没有成功。


  几个星期以后,广德寺内的各校师生生活日见窘迫,南阳师范的学生龚华亭自传文载:“早上出去,与同学们到处寻找吃的,晚上回到寺内住宿,学校完全处以半上课状态”,其他各校,都是因吃的影响正常上课。


  南阳南下的各校师生日子难过,王凌云的日子更是十分煎熬,淮海战役将以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胜利而告终。大军南下,势如破竹,小小襄阳,弹丸之地,王凌云深知,他的灭顶之灾是马上必来的。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军方通知马上准备出发,声称共军打过来了。各个学校混乱不堪,大家争先恐后收拾东西。军方在混乱中送来一批棉衣,被疯抢一空,大家抢到的棉衣都不配套,但很多人也只是抢到一件,或是棉袄,或是棉褲,或是两手空空。龚华亭抢到了一件棉袄,在南下途中凑糊一路,龚广林个子小但抢到一条大棉褲,穿上一提,盖着了心口窝,后在龚华乾的调剂下,换得一身棉袄棉褲,龚华久抢的棉袄棉褲还算凑合,在南下途中,都派上了大用场。


  六


  南下目标是荊州,襄阳至荊州二百多公里,天又下着雨加雪,非常寒冷,在不太宽的襄沙大道上,龚氏三元公几位宗亲和其他南下人员真正演绎了什么叫仓惶逃窜。


  王凌云部队惧怕淮海战役胜利后解放军挥师南下,他会重蹈襄阳康泽的命运。因此,他命令快速逃离襄阳,犹如惊弓之鸟,行进队伍一天两头见不到到太阳,人们一天两顿饭,还是半饥不饱,大家走走停停,传令的士兵夹在人群中,一会说有敌情,大家马上趴下,一会说情况正常,士兵们挥着刺刀,要求学生们快跑。


  黎明前和晚上,黑灯瞎火,道路坎坷不平又狭窄泥泞,行进队伍者众,纷攘拥挤混乱不堪,折腾得人们真是精疲力竭。大家生怕掉队发生意外,学生们相互拉扯着衣服,没有言语,也不敢言语,大家一边走,一边也在梦乡,趴下时睡着了,站着时睡着了,渴了,忍着!饿了,忍着!这批学生,从小到大谁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只有无奈的泪水在双夹不断流淌。


  从襄阳出发,已是隆冬,雪一直下着,越下越大,行至荆门,人们奔跑的汗水,泪水,雪水,冰水把衣服都冻成了盔甲,行至荆门,不得不停下休息。


  荆门,一个山区小县,一九三八年,一九三九年抗战时期,日本两次飞机撂炸弹,把城区的一半给炸平了。一九四零年,日军占领荊门,为了造炮楼,修防御工事,把仅有的残垣断壁又扒得更加面目全非,整个小县城被糟踏得残不忍睹。行进队伍到来,吃喝拉撒住这一首要事情,除了困难还是困难。


  短暂的停留,几位宗亲分别住在三黄庙,马王庙和鄂州书院,龚河三元公的几位宗亲又一次得到小聚。印刷厂的龚华安,龚华喜,龚华兴和王姓亲戚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们蓬头垢面,胡子拉渣,棉衣折绉,双肩都被所担负的印刷物品所磨破,痛苦不堪,龚华久和龚广林都变成了两个小叫化子。


  龚华乾面对一直南下的队伍,心如火焚,始终在寻找脱离队伍的机会,无奈当兵的就像幽灵一样,时刻出现在队伍的左右。其实,当兵的也有难处,如果放跑人员,他们是要被枪毙的。


  经过十多天的艰苦行进,到达湖北荆州。


  荆州,禹时划九州,始有荆州,三千年的建城史,可谓历史悠久,历史上先后六个朝代,三十多位皇帝在此建都。荊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名人辈出,从此地曾走出一百多位宰相。三国时蜀国五虎上将关云长守荊州,大意失荊州使荆州名扬天下。荊州城外有两大市,一为草市,距荆州六七里地,一为沙市,距荊州十几里地。这里条件,相对而言,比较好些。南下的学生在这个特殊的地域被分为三大块,一块是南师学生,镇平农工学生,宛南高中等学校,分散安排在荊州南关一带市民区内,一块是女中等安排在郊区一个寺庙中,景武高中,复兴中学以及印刷厂安排在郊区农村结合部。听上边安排,此地各项条件不错,要在这里住上一段,大家情绪,稍稍稳定。


  荊州,当时是国民党华中剿匪副总司令,国民党军第十四兵团司令宋希廉辖区,宋希廉司令部驻扎在沙市,王凌云驻守南阳时就受宋希廉节制。王凌云败逃襄阳,宋希廉就知他镇守无望,同时,又見他南下地方纪律松驰,管理不严,每到一处,都是抢、掠、烧、吃一空,百姓怨声载道。据说宋希廉副参谋长,在襄阳看到王凌云南撤时,护送其家眷的车辆很多,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宋希廉得报斥之以鼻,对王凌云屡加责难。


  王凌云驻扎荊州,地盘是宋希廉的,南阳第十三绥靖区主任名存实亡,部队补给困难,活動区域有限,所辖第十五军军长刘平通过关系,投靠宋希廉,王凌云知道大势已去,计划带家眷,出走四川,希望日后东山再起,铁心要去投奔胡宗南。


  宋希廉明知王凌云准备逃走,表面若无其事,背后急急电告蒋介石,顺手牵羊,一口吞并了南阳第十三绥靖区部队全部人马。至于南阳流亡学生,宋希廉则不以为然,因为这不是他的责任。


  南阳流亡的师生,在荆州没有安顿几天,民国政府教育部决定将南阳这批学生运送到枝江,和宜都上课,要求国立学校去枝江,县属学校和私立学校去宜都。龚华乾得到此消息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深知,荊州这个地理位置,荊州这种宋希廉,王凌云松驰管理的形势,是他们逃走的天赐良机,如再不逃,渡江西上以后,隔江再逃,那比登天还难。


  族人龚华乾来不及与众宗亲商量,他孤注一掷,用二十块银元打通关节,办了两张党部通行证,一张给了一位要好的同事,以备急需所用。白天分别通知了几位宗亲,同时,又联络了几位老师和学生,决定晚上分别行动。


  天上月有阴晴圆缺,地上人有悲欢离合,老天可以给人之美,但也可让人遗憾。就在族人行動之前,龚广林的学校已将龚广林等一部分学生移居到江岸住宿,等候明日第一批登船。江岸有军队守卫,想出来是没有希望的,得到这个消息,龚华乾走留两难,一双腿都软了,最后,他下定决心,能带走几个就几个。


  龚华乾与众族人都住在城郊结合部,晚上熄灯号过后,几个零散的岗哨形同虚设,他们放弃全部行囊,悄悄离开住地。老天还算睁眼,保佑几位宗亲分别从不同几个方位准时来到村外,与白天找好的一位荊州做饭蔡大叔顺利会合,遗憾的是,几位老师和学生失约了。龚华乾又说了不能带回广林的情况,大家都很难过,但也无可奈何,大家收起蔡大叔带来的半袋饼子和布鞋,直奔襄沙大道接口处。


  腊月的夜晚,龚河人称为黑腊月,龚河之南七百里的湖北荆门,同样是漆黑的一片。大家神经紧绷,没有迟疑,没有言语,跟着向导,背对零散无彩,忽明忽暗灯光掩映的荊州市区,在不太宽阔的襄沙大道上一直向北,几乎都是一路小跑向前。


  依据好心肠荆州蔡向导所说,已经两柱香功夫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脱离了险境,告诉大家撵着这条道路走,不用问道,会一直到荆门的,他就不再送了。龚华乾拿出白天谈好的三个钢洋报酬,又给他添了一块,几位宗亲千恩万谢,踏上了回家希望的征程。


  几位宗亲,不敢怠慢,心理上总认为两柱香的功夫根本摆脱不了险情,因为离荊州市区不算太远,万一出现意外,后果不敢设想。大家马不停蹄,一路快步,跑掉了寒冷,跑掉了睡意,跑忘了疲劳,跑忘了恐惧。一路的犬吠声,一路的狼嚎声,伴随着十二只嚓嚓的脚步声,通通都消失在无尽的夜幕中。


  近乎一夜的返家急行,大家慢慢放下脚步,饥饿,干渴,困乏一齐袭来。天幕空旷无光,四面无村无店,大家在路边田野的一堆秸杆旁坐下休息片刻,就眨不开眼了,几位宗亲挪开秸秆做成一围挡风墙,大家背靠背围挤成一圈,一下都进入了梦乡。


  微弱清冷的阳光刚刚升出地平线,东风呼呼催来一陣陣寒流,把十份疲惫的各位宗亲都冻醒了。大家无力睁开的双眼,龚华乾给众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广林该上船了。他没有带上龚广林一起返家,内心纠结,有说不出的痛。


  七


  荊州长江岸边的码头,从清晨开始,气笛不断,码头上,王凌云受华中剿匪副总司令,十四兵团司令宋希廉之命,在军人士兵的监督下,正带领南阳被裹胁的师生登上了西去枝江和宜都的油轮。族人龚华亭和龚广林互不相识,或是擦肩而过,几乎一个时间段登船,但被分为两个单元,龚华亭被分在枝江一批,龚广林被分到宜都一批。


  一九四九年元月中旬初,登船的南阳师生经过两天一夜的航行,油轮抵达枝江港口,南阳公立学校学生全部登岸,留在枝江学习,族人龚华亭就是枝江一批的学生之一。


  女中学生和县立及私立学校学生继续乘船西上,到达宜都后登岸,他们分别在宜都城南和城西进行了复课学习,龚广林与他的同学们在鄢家沱一带进行了短暂的学习。


  宜都这几个学校的学生,学习条件比较艰苦。因为种种原因,学校与地方政府筹粮造成矛盾,年关将至,为了节约一点口粮,最后学校不得不对学生近乎停止供粮。学生们组成若干小组,带着布袋,到处自行筹粮,自己做饭,自己找饭。族人龚广林一九六八年探家时讲过这段时期,生活是相当困难的,是他人生中最困难的一个时期,他和他的同学们也曾到农家去找过饭吃。


  国民政府教育部鞭长莫及,此时的王凌云己丢下军队和南下师生,跑到四川去了。南阳的师生在宜都真的混不下去,民国政府教育部决定将这些学校迁到湖南衡阳,成立豫衡联中,任命河南省党部书记长,省教育督导处主任,南阳籍人士胡毓瑞任校长。


  宜都的南阳师生像没娘的儿子,任人摆布,按照民国教育部的要求,他们沿着长江南岸,各校组成逃难一样的队伍,由松滋县,公安县,南下湖南省津市和临澧稍作休息。此时,有钱学生分别乘船先行,龚广林和一部分同学老师坐船同行,免去了长途跋涉之苦,大部分已无钱财的的学生只有步行经常德,益阳县到达长沙。


  先期到达长沙的师生得不到最基本的安置,龚广林和部分师生在船上渡过冰冷的两天两夜。


  当时的湖南长沙,由国民党元老程潜和陈明仁主政,他们二人都在准备和平起义,对南阳流亡学生学习已不感兴趣,无暇顾及。


  一九四九年二月末,南阳流亡学生到达衡阳何仙观一带复课。三月初,龚广林和一部分学生,又乘湖南到贵州的运煤火车辗转到零陵。同时,一部分师生实在受不了流浪的艰辛,都借机逃跑了。零陵的日子也不好过,学习是在山沟里,交通不便,生活无着,后又迁移到一个叫关帝庙的地方学习,时间不长,零陵解放,龚广林历尽艰辛,最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住在枝江的各校师生,断断续续学习两三个星期,也开始了南迁的行动。族人龚华亭跟随南师和其它学校的师生同宜都的师生一样,有钱乘船,无钱步行,开始了南迁行動。龚华亭有幸从枝江乘船出发,向东径公安县,江陵县,石首县,华容县,南县,穿过八百里洞庭湖,到达长沙北部,岳阳汩罗南部的白水车站。因诸多原因,民国教育部安排该批学校在白水车站乘火车向北,终点是武汉市。


  到达武汉以后,南阳师范等其它学校被安排在汉口集家嘴附近的大夹街,大夹街有一个十方庵,十方庵是一座寺庙,此庙地理位置优越,大平天国时期的天王李秀成就住在附近,龚华亭和他的师生们就住在十方庵内。


  初到十方庵,师生都无所事是,龚华亭的自传文中写到:“十方庵和尚天天念经,我们也天天看和尚念经,我们还用老和尚的大铁锅做饭,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和尚们不让再用铁锅了”,他们只好成群到街上找商店老板帮忙,商店老板都忙,有的一口回绝,脸色难看,但大部分是同情流亡学生的,他们会让店员帮学生做饭。


  十方庵的学习生活很不顺心,学生们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不到两月,南阳师范的三百学生逃跑了二百多,老师只剩下两位,龚华亭是位品学兼优的学生,一心想着读书学习,从未想到现实是那样的残酷,理想的差距让他看不到未来。


  一九四九年五月,中国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战軍肖劲光兵团兵临武汉,武汉守军张珍率部三万余人起义,华中剿匪副总司令白崇喜仓惶乘飞机逃离跑,五月十六日,由邓岳率领的第四野战军四十军一一五师首先进驻武汉,武汉宣告解放。


  南阳师范师生派代表与解放军军方联系师生生活问题,部队回答:我们是野战部队,还要南下作战,随后有接管城市的工作队安排解决。


  因为生活无着落,龚华亭只好跟随南阳师范从南阳出发时的三百多人,现在只剩下的几十位师生离开汉口,向老家南阳进发。一路上,四野的解放大军源源不断向南开进,他们几十位师生匆匆向北离武汉而去。庆兴的是,每到一地,解放军都会给他们发一些菜金,生活基本无忧,直至回到南阳。就这样,六个月的流浪生活像噩梦一般,使解放后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的龚华亭终身难忘。


  八


  族人龚广林和龚华亭经过曲折艰难的流浪,两人都有一部一生难忘的動人故事,而在他们荊州登船南下的一刻起,关心他们,牵挂他们的宗亲龚华乾,龚华安,龚华兴,龚华久等人,也正在续写着龚河三元公族人被裹胁流浪的更多故事。


  龚华乾等几位宗亲在襄沙大道边被冻醒以后,面对陌生的茫茫大地,不知何時,不知何方,不知何地,一股无名状的恐惧压迫感油然而生,他们警惕起身,快速来到路上,准备急速前行,生怕后有追兵,造成不可预测后果。


  大家前行不到五百米,突然从路东的土坡上窜出十几个人,他们手持棍棒红缨枪,酷似南阳城王凌云组织的地方武装刀矛队,惊得几位三元公宗亲顿时一身冷汗,十几人中貌似领队的头头大声喊到:“站住,做么子”?龚华乾等人在荆州这几天,做么子的方言己听得懂,知道是问干什么的。龚华乾,二十多岁,一米八三的个头,义表堂堂,玉树临风,半身书生味,半身官僚气,慢腾腾从上衣怀中掏出南阳党部通行证,不紧不慢反问:“你们做么子”,龚华乾气色正然,镇定自若,给对方造成一种距高临下错觉。


  得知十几人是湖北荊门建阳驿镇治安团防队人员后,龚华乾递上南阳党部通行证,几位团防队员同时打开荊州蔡大叔代买的一袋饼子,一看尽是荊州高档小吃九黄饼。九黄饼,在荆州已有一千多年历史了,饼子是用上等白面和芝麻碎,饴糖掺油酥,裹干果仁,瓜条,青红丝,玫瑰花之类,烤成黄面白边的小吃饼,很类似我们南阳的五仁月饼,甜中带香,香而不腻,水份极少,能长期保存,是荊州富人常用的美味小吃。


  团防队领队头头姓李,看到南阳党部通行证,又看到半大袋高档小吃,知道几位宗亲不是俗人,一边训斥手下不懂规距,一边笑脸相迎问说缘由。龚华乾告诉他们,几人奉命在荆州监督南阳学生南下学习,到荊门公干,路过贵地,请多关照。团防队深信不疑,并告诉几位宗亲,“前边就是建阳驿,东门大街有好吃的,还叮嘱几位宗亲,路上有逃跑的师生,他们也正在遣送,另外,从襄阳撤退的南阳散兵游勇很多,操的很,要小心一点”。


  几位龚河宗亲巧妙躲过团防队的盘查,一身冷汗落下了,倒是饿劲吓没了,大家不敢怠慢,急步向前,刚走出百余米,突然听到南去的团丁大喊:“站住”!大家回头一看,带队的团丁李头头追回来了。


  麻烦了,大家第一感觉是真的麻烦了。团丁头头追上来,一边跑,一边嘴里叽哩呱啦,追到跟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原来他表哥在荆门做团总副官,有家事汇报,这几天正要找人送信,恰好遇到几位宗亲,认为他们真是到荆门公干,让顺带捎去,也算美事。


  几位宗亲虚惊一场,大有惊弓之鸟感觉。一路加快步伐,不远就到了建阳驿。


  建阳驿,建于唐朝,有史书载,唐时全国建驿站一千多处,建阳驿为其中之一,处于荆门和荊州中心点,位置优越,交通便利,自古就是朝廷传递信息的中转站,更是朝廷官员出差休息的地方。传说早在三国时期,刘备,关羽,张飞大战当阳长坂坡时,也曾在此处屯兵拒曹。


  几位宗亲,进入建阳驿的南门,一眼就望见十字大街挂着一面飘旗,上书“堂面”两个大字迎风招展。几人心中多有余悸,不再想民团李头头推荐的东关好吃,径直来到十字大街,但见飘旗下的门店已座无虚席,几位正待离开,西关方向一队团丁模样的人围了过来,二话不说,夺过九黄饼袋,又要搜身,龚华乾拿出团丁李队长的家信一封,递给了团丁,团丁一看信封名字,马上软下来了,当讲明原由,团丁说:“最近北逃的南阳南下人员较多,上峰交待严查,误会!误会,实属误会”!说着,让门店老板马上重新收拾一个房间,给几位宗亲每人做了一碗可口的早堂面。


  早堂面,是湖北荊州地区人民最中意的一种早餐饮食,犹如南阳人现在早餐糊辣汤一样,但早堂面的档次要高于糊辣汤。早堂面的菜码是肥肉,瘦肉,鸡肉,鳝魚,猪油,葱花等。汤是熬到的乳白色肉汤,面条柔软滑腻,十分筋道,吃起来十分上口,是一种地道的地方特色早间小吃。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几位宗亲心中极不踏实,但又饿得难受,扒拉扒拉几口,还没品出什么味道,一碗堂面净光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大家放下饭碗,就急忙赶路了。龚华久边走边问龚华乾:“十一哥,为什么团丁一見我们就查”。龚华乾说:“你看几位哥哥的个子”。龚华久恍然大悟,原来几位哥哥龚华安,龚华喜,龚华兴等都是大高个,湖北人个子相对偏低,聪明的湖北人一看便知我们是外地人,不查才怪呢。


  九


  走出建阳驿,到家的希望又增加了几分,几位归心似箭,不由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望着北去的荆沙道,迎头不断走来逃难的难民,中间还有国民党的老弱伤兵,当兵的喝斥打骂难民行为充斥在南行的人群中。几位宗亲左闪右躲,来到一个叫掇刀石南边的地方,天将正午,行人稀少,大家正要找个吃饭地方,突然对面走来两人,推着一个独轮小车,上边坐个伤兵,一路骂骂咧咧。几位在建阳驿己听说散兵游勇操得很,不好惹,因为他们手里有枪,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


  龚河村有句俗话,叫怕处有鬼,痒处有虱,几位宗亲看到三个当兵马上就躲在一边,生怕惹出麻烦。两个当兵的看到几位宗亲有点怕他们,劲就来了,一个端着步枪,大声嚷嚷,“干什么的”?一口的标准南阳话。龚华乾镇定自若反问,“你要干什么”?“好啊!也是南阳人,我要你们推车到荆州”。“不行,我们是南阳党部的,到荆州有公干”。“什么扯蛋党部,当兵不吃你们那一套”,说着又抢过饼子袋,打开一看,顺手扔在了他们的推车上,气焰嚣张的很。龚华久看当兵的抢了饼袋,马上跑过去抢回来,一个当兵的一拳把龚华久打倒在地,龚华喜去拉,也挨了一拳。龚华乾掏出党部通行证和荆门民团的书信,严励训斥他们是土匪。当兵的不但不收敛,一把撕碎书信,又要撕毁通行证,龚华乾夺下通行证,当兵的恼羞成怒,举起枪托,猛地砸向龚华乾,说是迟,那是快,龚华安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踢翻当兵的,龚华安是龚华乾的亲叔伯哥哥,排行老十,与龚华乾同岁,但长得膀炸腰圆,力大无比。打虎还是亲兄弟,他不会让弟弟吃亏的。


  另一个当兵的看到自己人吃亏,抡起枪托也冲向龚华乾,王表弟眼捷手快,人高马大,他是龚华乾亲姑舅表弟,看着表哥将要吃亏,他口中骂着“操你奶,老子揍死你”,其实,那个揍死你还没说完,他就把那个当兵的打倒在地了,王表弟南阳县安皋街北边牛王庙村人,牛王庙清朝咸丰年间,出了个武人李和,官至山东临沂副将军。因此,该村人从小习武已成风俗,当兵的根本不知道,王表弟是练过武的粗人。


  坐在独轮车上的伤兵年令较大,好像是个老班长老兵油子,他看到几位宗亲把两个伙伴摁在地上,已败下风,马上斥骂两个伙伴是二毬,是傻蛋。并求告说,咱们都是南阳人,一个南字掰不开,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放他俩一马算了。王表亲是玩过枪的,他卸下两支步枪的枪栓,又搜出二人子弹袋中的子弹,一下子扔进路旁的深水坑中。


  这段风波其实吓坏了双方人,兵痞子班长不知道几位是假南阳党部的人,但他们知道南阳党部的人不是善茬。几位宗亲知道自己手无寸铁,真的打到不可开交,惹疯了兵痞子,他们真会开枪的。


  十


  正午的荊沙大道,行人稀少,多显空旷,一场风波过后,几位宗亲更是不寒而栗,回头望着南去的三个兵痞子,还是心有余悸。大家一边走一边议论,像这种走法,危险系数很大,如果碰上多个兵痞子或者土匪,后果就很难说了。


  大家想到,说到,做到,为了避勉路上再遇麻烦,几位干脆下路,找到几户人家,寻点吃的,伺机休息一下,恢复体力,晚上赶路。湖北人其实挺好的,看他们几位面善,提供个放牲口草料的草房,让他们睡了一觉。


  天色大晚,几位宗亲已恢复体力,赶紧上路。襄沙大道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几位急步的嚓嚓声。就这样,他们夜行晓宿,路没少赶,麻烦没有。隔日就过荊门,来到钟祥县一个叫双河的地方,天气大变,雨雪交加,族人龚华兴冻病了,发热高烧,有点昏迷,急坏了众宗亲,荆沙道上,前无村庄后无店,又无药物,大家轮换背着他慢慢前进,盼着能找个地方落脚治病。不知走了多远,路边不远的一个地方,透着微弱灯光的小屋吸引了他们,大家急步向前,敲开草屋小门,一位老者接待了他们。


  听老人讲,小屋原来是附近村人打更的临时住所,老人姓龚,住家就在几里外的龚家垴,今晚是轮到他家值班的日子。听着老人的述说,几位龚河宗亲高兴得跳起来了,上前搂着龚老汉,激動的说:“做梦也想不到,几百里外的湖北乡下,还能遇到龚姓人家”,龚老汉一听,同样兴奋无比,不停嘘寒问暖。当得知龚华兴高烧不退时,他一边安慰大家不急,一边收拾东西带大家去村里想办法治病。


  龚家垴的龚家人,一听说几位姓龚,热情劲就甭说有多热情了,他们一边安排饮食,一边寻找治疗发烧的中草药,值得庆兴的是,龚家垴当地有种野生中草药,退热效果很好,经过两天治疗,竞然退烧了。


  偶遇的龚姓人家,竞出乎意料的得到无微不至的关照,感激之情可想而知,龚华乾拿出两块钢洋致谢,惹恼了整个龚家垴的龚姓人家,他们说:“天下龚姓一家人,一点举手之劳,家内之事要留下金钱,未免太外气了”!同时还告诉大家,龚家垴周边还有龚家滩,龚家湾,龚家壕,龚家集等龚家聚居的村庄。大家来往密切,亲情有加,希望有一天,河南龚河与湖北的龚家人把酒叙亲,欢聚一堂。


  两天以后,龚河几位宗亲要离开龚家垴了,送行的人们拿出煮熟的当地特产煮莲菜,烙饼子等做为路上食用,天下龚姓是一家的亲情体现得淋漓尽至。


  感人的言语,感人的行動,感人的情谊,把河南,湖北两地的龚家人的情结紧紧融合到了一起,这是当今社会,当今宗亲,当今年轻人可能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七十多年前的现实故事,就是那样油然而生了。


  几位宗亲,告别难忘的龚家垴,夜行晓宿,四天以后,距春节还有八天,也就是一九四九年元月二十一日,历尽颠沛流离,历尽纷杂劫难,终于回到了南阳。


  尾声


  七十多年前,南阳被王凌云裹胁南逃的一万多人,人生是那样的曲折非凡,他们每人都有自己一个动人的故事,他们每人都有一个说不完的答案。突然南下的一瞬间,倏忽风云突变的一刹那,有的城门内外挥手一别,可能成为一生的最后一次再見;有的热泪盈眶相拥分别一吻,可能成为一世最后一面;有的因流亡漂泊异乡倒毙,可能造成永生尸骨未还。历尽磨难,九死一生,排除万难,能够再回到可爱家乡的只是一些幸运儿。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四日,王凌云南逃当天,人民解放军迅即占领南阳。五日,毛主席亲笔撰写《中原我军占领南阳》,标志着南阳彻底解放。南阳解放以后,南阳地区的各级人民政府正式成立,龚河村龚氏三元公宗亲被裹胁南下的人们,都有了自已的归宿。


  龚华亭:蒲山镇张庄村三元公第十一代世孙,一九四九年六月在南阳县参加教育工作,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一九五八年十二月,被划为右派,保留公职,送南阳县瓦店,邓官营等地劳动三年。一九六二年“一风吹”平反。


  后历任小学校长,南阳县教育局普教股长,师训股长,工会主席,享年八十三岁。


  龚广林,龚河村三元公第十二代世孙,一九四九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历任排长,连指导员,营教导员,团政治处主任,参加了一九五九年西藏平叛,一九六二年中印自卫反击战,荣立两次战功。


  一九七九年转业到湖北沙市市,也就是一九四八年荊门乘船西去,龚河几位宗亲南下流亡分离之地,历任沙市市建工局党委副书记,市建工局纪委书记,沙市市城建总公司党委书记,沙市市城环委纪委书记,享年八十四岁。


  龚华兴,解放后,家中分得几亩田地,辞去南阳印刷厂工作,回龚河种地至逝世,享年六十八岁。


  龚华喜,龚河村三元公第十一代世孙,解放后,家中分得几亩田地,辞去南阳印刷厂工作,回龚河种地至逝世,享年七十三岁。


  龚华安,龚河村三元公第十一代世孙,解放后,家中分得几亩田地,辞去南阳印刷厂工作,回龚河种地至逝世,享年八十岁。


  龚华久,小龚营村三元公第十一代世孙,解放后参加工作,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在龚河村小庙中学,小学任教至退休,享年八十岁。


  龚华乾,一九四九年三月,参加南阳南下青年干部培训班学习,随大军南下任地方干部,因其母极力阻止而中断南下,后继续任教,曾河南大学学习,因患肺结核病而放弃学习。


  历任小学校长,中心学校校长,南阳县潦河安皋学区主任,一九五八年夏季被划为右派,在南阳县盆窑等地参加劳动半年,半年后解除劳动,继续任教。


  一九五九年右派摘帽,一九七八年中央下发十一号和五十五号文件,规定给错划右派予以改正,《人民日报》配发社论和评论员文章,因符合文件精神,一九七八年九月彻底平反,恢复原职务,原工资,后辞去职务提前退休,享年九十岁。


  南阳七十多年前,黎明前的黑夜,国民党王凌云丧心病狂的裹胁行動,涉及南阳四万人四分之一的青壮年,这些人大都是公务管理人才,学生教师知识分子,工商界工商业主,工商精英人才,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等物质财富。这次裹胁浩劫,严重影响了南阳解放后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的发展元气,重创了南阳各行各业快速发展的坚强基础。同时,无故波及一万多个家庭,或致数十万人的历史重写,人生更改,命运多舛。龚河三元族人,在这次劫难中经历的难忘故事,只是时代变迁中的沧海一粟,愿后人铭记。


  这真是:难忘一九四八年,千年宛城生巨变。反動军人王凌云,洗掠南阳太凄惨。掘地三尺夺财宝,扔下废弃金元券。屠杀党人抓壮丁,裹胁市民下江南。龚氏三元两代人,颠沛流离多遭难,幸有东方红日出,族人团圆赤县天。



编辑:陈冉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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