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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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境遇
作者:  李成军

母亲的境遇

李成军


  人人都有母亲,但母亲的境遇各不相同。

  我的外爷早早过世,两个舅舅分出居住,剩下双目失明的外婆和母亲相依为命。

  印象中,外婆几乎终日跪在高高的圆形蒲团上,面向后墙条几上的神龛,双手拨弄着一串佛珠,上下嘴唇不停地颤动,不知念的什么经。在旧社会,闺女在娘家十五六岁就要出嫁了,到十八九岁就成了“大姑娘”。母亲为照料失明的外婆,到了二十五岁还没有婆家,后来大舅托媒,将母亲嫁给了年龄比她大一倍、在镇上做药铺生意的父亲,农村叫“填房”。

  父亲识字不多,但满脑子“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加上叔父的挑唆,常常为家事打骂母亲。有一次正当父亲举起扫帚打下去的时候,只有五岁的我不知哪儿来了一股保护母亲的勇气,抓起地上一个小板凳,朝父亲的屁股砸去。谁知他穿的是一件长衫,小板凳落在他飘动的后襟下摆上,不但没有砸住父亲,反而惹恼了他。他转过身来,将我一脚踢倒,母亲发疯似的跑过来护着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一赌气拉着我回外婆家去了。

  我六岁那年已在镇上“国立小学”上二年级,学校要求上早学,喊我起床的任务自然落到母亲的身上。母亲勤劳节俭,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纺棉花。她盘腿坐在纺车中间的草团上,车前地上放盏油腻的灯,一根灯芯摇曳摆动。她一手捏着花捻,一手摇着车轮,油灯微弱的光随着车轮的转动,旋出一团一团昏晕的光环。那天天阴,母亲觉得离上学还早着,想让我多睡一会儿,忽然学校出早操的钟声响了,母亲惊慌地感到她的失职,慌慌张张将我叫起,帮我穿上衣服。当我听到母亲愧疚地道歉“今早喊你晚了”,就大哭大闹起来,用拳头捶打母亲的前胸。母亲一动不动,任我向她厮打,等我打得没劲儿时,才强装笑颜宽慰我:“今早儿都怨妈,现在我送你去上学,给老师说明原因,他不会打你板子的。”

  母亲的婚姻不幸,招致来疾病缠身,久治无效,三十二岁正是女人花儿怒放的季节却提前凋零。母亲弥留之际只有一个要求,最后见一次外婆。那天全家人都很紧张,母亲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有时渐渐将眼皮微睁,呼吸紧促地喊道:“我妈……来了……没有?”周围的人都齐声回答“快到了”。这时她好像用尽全身的气力支撑着自己,长长出了口气,又平静下来。

  快晌午时外婆坐着牛车从乡下赶来,我们把她搀扶到母亲的床前。外婆凭感觉从头到脚将母亲抚摸一遍,母亲倏然像正常人那样和外婆说起话来,中午还吃了点饭。

  下午外婆就返乡了,母亲也渐渐停止了呼吸。那时候我六岁。

  母亲的墓地选在离镇子四五里的马湾河边。这里有一块斜坡荒地,杂草丛生,微风吹来,发出瑟瑟的响声。当时我还不懂得失去母亲的伤痛,只记得“一七”时,天突然刮起了大风,黑云像大海的潮水似的翻滚而来,平时安静的马湾河水也哗哗作响,铜钱大的雨点砸在我们头上。哥哥拉起我就跑,在雷鸣电闪的瞬间我回头望去,大地空空荡荡,只有母亲的孤坟和飘摇欲倒的幡……

  在以后的岁月里,每当听到有人喊“妈妈”,我就羡慕地驻足倾听;看到有的孩子脸贴在母亲面颊上时,内心就涌出一阵悲凉,感叹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呼喊“妈妈”。当我有了儿子和以后有了孙子,我突然感到返老还童了,因为在他们“驾”着学步车咿呀学语时,我又能教他们一遍一遍呼喊“妈妈”二字。


编辑:徐冬梅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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