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梅
江 燕
朋友隔屏发来一枝寒梅,鹅黄的花蕊,枯瘦的枝干,倔强在老旧屋檐的瓦楞处。
朋友知道我钟情于梅。
这寒梅,是我内心深处的蛊,每每寒冬,不去探看便不得安生。
前年冬天的某个黄昏,我和先生去小城的花洲书院寻梅,梅园遇见两棵蜡梅和两棵红梅。其时,黄色的蜡梅,已兀自绽放,而红梅还在努力打苞。
这梅园,吸引了小城里不少爱梅的人,远远近近,三三两两前来拍照,也有赋诗作画的。因了书院,小城远近闻名;因了梅园,书院别有韵味。
赏梅那一刻,日光正斜斜地照过来,蜡梅花瓣稀稀疏疏,挂在枝头,也碎在地面。仿古建筑的窗棂花花搭搭,倒映地面。前两日刚落过雨,地面尚潮湿,梅影散淡,幽香微微。
书院的梅园之外,还有那么几株蜡梅,植株都不大,散落在人工湖畔或假山石旁,像是大自然不经意丢下的种子。
那个黄昏,先生安静地陪着我,我惊讶于他少有的沉默。往日里,他比较强势,苛求完美,爱争执。我不知道他是偶然的语痴,还是因为看到了梅突然开悟。
那段时间老父亲突然罹患血液疾病,内心一直很沉重。看到了梅,却令我心安。
多年以前,老宅里父亲和母亲栽下过一棵梅,父母爱梅,每到寒冬,雪花纷飞,红梅枝头摇曳,诗意盎然。
父亲和母亲,是普通的庄稼人,艰难抚养我们姊妹四个。记忆里,无论父亲怎样努力,母亲怎样节衣缩食,童年的我们常常食不果腹,饥饿感衍生出的自卑感,常常困扰着我们。即便如此,一家人又极度自尊,从不接受任何亲朋的接济。
母亲想尽办法改善我们的伙食,在院落外空地上开辟出菜园,夏季吃不完的青菜,母亲用开水焯后在阳光下风干,储存起来,以备冬天食用。母亲做酸辣白菜、酸豆角,味道独特。母亲用干菜炒大肉,或是掺了粉条来炖着吃,越嚼越香。
无数个生活里的寒冬,我们一家人都是紧咬牙关,无声无息地扛过来的。父亲和母亲就像他们栽下的梅,极尽忍耐,为我们遮风挡雨,让我们苦难的生活尽可能地活色生香。我们的生日,都能吃到一个鸡蛋,春节我们能穿上新衣服,女孩子扎起红绸条,男孩子手里少不了烟花。
去年深冬时节,细雨淅沥的一个日子,和友人驱车去了某地的梅城公园寻梅。撑一把折叠伞,沿路随意地走着看着,起初不见有梅的踪迹,纳闷间有风吹来,打湿了前额的发,一抬头,一种忍俊不禁的惊喜,雨雾中一棵棵梅肩并着肩,手挽着手,枝枝杈杈相互交错扶持,如梦似幻的娇嫩花朵,花瓣被雨水包裹着,清亮亮水润润的。打着苞儿的居多,浸泡在一团湿润里,像是正要出浴的美少女,温婉清爽。半开的更是有趣,竟把天赐的圣水养成一丸珍珠,在它的怀抱里安然无恙。
靠近再靠近,是青梅。因了雨水的冲击,它们的香愈发细微、清冽,不敢触碰它们,生怕它们滑落枝头,失却优雅。它们丝毫不事张扬,从容地与我对视,问候我互换心意。
梅花将要落尽时,从人民公园的梅林拾捡回细碎的花瓣,清洗再风干,悉心收入透明的玻璃瓶,密闭起来,就放在电脑前。
偶尔疲惫不堪时,打开它,梅的香悠悠袅袅,闭上眼,书院的寒梅,梅园的青梅,凌空而来,一刹那席卷了我,四海八荒是梅的影像,梅影灼灼。
梅花还没有再度盛开,一个闺蜜走进了我的生活。五月,我们相约去杏山,攀爬山石,采摘新鲜的槐花,她无所畏惧。六月,她去青海湖,去雪山之巅,我微她说我想看看初夏的雪,当时她因气候不适而低烧,还没有全退,可冰天雪地里,她以手指为笔,将我的名字留在了雪地上。七月,她开车带我和孩子们去五朵山看山,曲折蜿蜒的山路叫我唏嘘不已,炎炎烈日之下她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她和我,都出生于四月,遇见于四月,除了蔷薇,我们都深情地爱着梅。相处以来,我们总是挽着彼此的手,寒冷的时候,我们会拥抱彼此,告诉对方“我在”!
一个初冬到另一个初冬,父亲于省中心医院化疗结束后回邓,她来看我的父亲,随车带来几盆鲜活的干枝梅。她说想着我们全家都喜欢这植物,特意去了城南的花木市场,千挑万选了这些适宜室内栽培的干枝梅,有些枝头已经挤挨着花骨朵。
我们帮父亲把梅摆放在客厅和阳台的角角落落,父亲凝视着一株株芬芳,口里不停地说,这梅好,这梅好,梅开了,年来了,春就不远了。
编辑:徐冬梅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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