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窗前过 一枕文脉香
水 兵
天地大道,生命有序,四季轮回。
正是暮春初夏、季节交替、万物生发、生命勃旺之时,散文家周同宾却感到胸闷气短,稍活动一下就气喘吁吁。在家人一再催促下,到医院做了检查,一查不要紧,医生让马上住院。以周老师的性格和阅历,他没有惊吓得满身发抖、就地住下,而是说回去准备一下,马上来住。
回到家,恰逢大闺女从远方回来探望,又恰逢大闺女重感冒,急需住院输水,才有了河南文学副主编阿若先生前来南阳邀我和他一起到周老师家采访的机遇。
阿若先生作了快捷有效的采访,记得是让周老师谈谈好散文和好语言的问题。
阿若先生问:您认为什么样的散文是好散文?
周同宾先生答:写出人性,写出自己,写出自己眼中的世界。好的散文,它同时有两种有质量的内容组成:一是它的内在品质,它所表达出来的接近灵魂的东西;一是它的语言,语言即是内容,语言自身就是内容。那些好的作家,他的语言是自成风格的。
阿问:散文素有“美文”之称,它除了有精神的见解、优美的意境外,还有清新隽永、质朴无华的文采。您认为散文的语言有什么讲究,重要吗?
周答:非常讲究,非常重要。现在很多作家不注意这方面,或者说很多作家的语言过不了关。散文去征服人、感染人,一是里面有一腔真实的情感,紧接着就是它的语言。写散文的语言说再高也不为过。很多人不注意。
阿问:那您认为什么样的语言是好语言?
周答:准确、精练、有个性。
思路清晰,回答简练。我说,周老师没事的。他说,但愿吧。但就在取书签书的一刹那,我明显看到了周老师的无力,虚弱,气喘,手抖。我说,周老师你赶紧住院吧。他说,行,马上去。
一晃四五天过去了,文化院让我接他来开会,在他含含糊糊的回答中知道他已住院。我心急火燎地开完会,急急忙忙地约了他的老文友李天岑、王遂河、殷德杰一起去看他。天岑先生因有急事,买了进京的车票不能前往,便委托我们三人代他看望,一再叮嘱把看望的情况告诉他。
急急地买了一束鲜花、一些营养品,带了他订的几份刊物,急急地赶往医院,急急地进行了安检,办了手续,急急地来到病房,立在他的病床前。
周老师吸着氧,看脸色没有什么大碍,我们便松了口气,轻松的谈话就开始了。
遂河先生问:住院这几天,你就想些啥?周老师说,啥也没想。
我知道周老师是不忌讳谈生死的。他曾说,一个文学大家曾给他算过命,说他活不过多少多少,才开始几年心里有点嘀咕,几年过去,哈哈一笑,也就释然了。人不是先知先觉,也不是神,怎能算别人的生命呢。但他曾给作家、白河副刊的编辑周熠先生送过一篇稿子,交代道,我死了,把这篇文章发了,在作者名字上圈个黑框,让读者知道,这个人完蛋了,在世界上消失了。
他也曾告诉我,我死了,一切从简。火化后把骨灰全撒在家乡父母祖辈的坟头,一点不留。他又说,我现在就想写下遗嘱,怕孩子们难接受。可见,他视死如归。
遂河先生又问,住院以后这些天,你想干些啥?
周老师说,把唐诗宋词再背一遍。
“再背一遍”,面对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我们无言以答。
我半开玩笑地说,下周,我们想在丹江渠首召开一个南阳作家群研讨会,想请你给青年作家们讲讲话,鼓鼓劲。周老师说,讲话就不用了,能去了就参加。
为了不打搅他输水休息,我们离开了病房。送我们走下电梯时,陪我们的医院领导说,大家知道周老师是个大作家,都格外敬重和细心。
听到这句话,我不是高兴,而是心情特别沉重。
作为文学弟子,我经常围在他身边,可我对他有多少关心和敬重呢?经常没大没小地开着玩笑,并总以自己年轻的身体不顾及一位耄耋老人的生命力衰退,让他参加这参加那,参加当中,也不顾及他年迈走路蹒跚,总是喊叫着快点,快点。回想好几次参加省里的散文年会,最出彩的是两位老人:省文联老主席南丁先生和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周同宾先生。年轻的女作家们搀扶着南丁老师;省作协副主席王刚女士和青年作家、现也是省作协副主席的冯杰先生搀着周同宾老师,这本身就是文学的风景,文学的质地,文学的情怀。
大家是星光,照耀着我们,我们却不知;大家是风范,化育着我们,我们却不学;大家是宝贝,高贵着我们,我们却不惜。想想人家,我们是灯下黑啊!
回来的路上,我对遂河先生说,我会改变的,以周老师为例。不然,来日定会后悔。
文学的力量,就在于拨亮人类精神的微光。像甘霖雨露,润物细无声;像灯盏路标,指引后来者奋发前行。
著名作家、评论家孙荪先生称南阳的作家为“故乡的痴儿”,在诸多故乡痴儿中,周同宾是最为痴情的一位。他用手中的笔,痴情为农村、农民立言、立传,一生书写乡村乡土散文,是他写给农耕文明的挽歌和礼赞;《皇天后土——99个农民说人生》,肯定普通劳动者的生活和生命价值,是他作品最重要的意义。
有风窗前过,一枕文脉香。
周老师的文风精神,将恩泽无数的后来者。
编辑:徐冬梅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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