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幻 @《青台镇》
郑长春长篇小说连载(第五十三章)
哥哥张青屏受伤后,自卫团的事就由弟弟张台屏作为团长总负责,邱振豪为政治委员协助团长开展工作。
六月一日那天,张台屏带着队伍在泰山庙刚住下,就连续接到几份情报:敌人在李店、晋庄一带集结了很多骑兵。据一些迹象判断,很有可很是向泰山庙附近发动突然袭击。为防备万一,他们立刻将队伍分成几个小分队撤出泰山庙。当他们转移到朱庄时,只见敌人的骑兵向泰山庙飞奔而去。马蹄带起的烟尘和骑在马上的敌人,清晰可见。敌人在泰山庙扑了个空,恼羞成怒,对自卫团的行动盯得更紧了。他们根据自卫团夜间行动的特点,也组织了一支部队在夜间活动。这时,尽管自卫团发展到了400多人,但活动却越来越困难了。
为了避免再发生像在耀青学校全队被围的情况。张台屏把队伍分成两个队,一队由邱振豪政委带领,二队由自己带领。两队互为犄角,外出行动时,虽不在一起,但又不离得太远,万一发生什么情况,两队可以随时支援。
玉米苗子开始拔节时,自卫团仍没摆脱那种被动局面。8月初的一天晚上,一队转移到小冯营,二队转移到大李营,两村相距三里路。由于连续转移,队员们都很疲乏,一到大李营就躺下睡着了。张台屏布置好警戒之后也躺下睡了。半夜一点左右,村头叭叭响了两枪,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射击。
有敌人!
这是一群夜间前来打劫的土匪。他们前来打劫,并不知道村上驻扎着保安团的队伍。张台屏一下子警觉地爬起来,抓起枪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就被土匪的机枪顶了回来。幸好晚上他们住的是一家地主的院子,院墙比较坚实。他们守住大门,土匪也进不来,但情况很明显,这所院子比不得耀青学校,守住院子和土匪硬拼是不行的。土匪若往院子里扔手榴弹,他们百十个人全在这院子里,势必会增大伤亡。
张台屏队长把布衫一抡,喝道:“每人向外甩颗手榴弹,翻墙!”
轰!轰!轰!手榴弹在墙外接二连三地响起来,爆炸的火光映红了院子周围。队员们一跃而起,奋勇向墙外翻去。
包围院子的土匪匆忙向后退了退,又向他们射击起来。枪口的闪光在院子周围织成一道密集的火网,压得自卫团队员们抬不起头来。
在这十分危急的时刻,一阵激烈的枪声从小冯营方向传来,中间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喊声:“冲啊,捉活的!”
喊声越来越近,枪声越来越密,不用说,是一队增援来了。
“一队来了,冲啊!”队员们呐喊着跳起来向土匪扑去。
黑夜里,土匪摸不清虚实,急忙掉头向村外跑去,两队合在一起追了很远。
听说日军又要进犯青台镇,张台屏带领自卫团队员和街民们将加固的寨墙分为二十段,全寨男女分段把守。又在寨河南边出水口筑堤,将水位提高至4米左右。
与此同时,张台屏亲自任教官,把自卫团的150余名青年队员组织到镇公所大院,每人发一把大刀、一支长枪或短枪,进行射击、刺杀、投弹等训练。街民们还自制生铁小土炮100门、抬炮50门放到几个寨门炮楼上备用,并对每个寨门进行砖石加固,派自卫团队员日夜看守。
“开门呀!快开门呀,救救我!你们行行好,救救我吧!”李静波在寨门前佝偻着身子,披头散发地使劲拍门,乞求守寨的人让她进去避难。
此时,张台屏正带领着一帮人在寨墙上观察敌情,听到下面有一个女人的叫声,他俯首仔细一看,见是心肠极坏的李静波,心里不禁翻起了五味瓶。他抬起头,目视远方,对那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叫置之不理。在这关键时刻,在这特殊时期,不说让人怀疑她的身份了,就算她是日本派来的奸细他张台屏也不怕,关键是这女人过去做的事太恶毒了,她曾和她那刁钻霸道的母亲把姐姐张春爱逼得跳水自杀,把哥哥张青屏弄到警察局差点送了命,还有她和她那无恶不作的哥哥李泰然狼狈为奸,曾帮日本鬼子在青台镇残害多少黎民百姓,她作孽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吧。她坏事干绝,早就该死了!现在你那诡计多端的哥哥死了你没了靠山,成了日本鬼子的嘴中肉,你咋不像过去那样再张牙舞爪了呢?你咋不还像过去那样靠出卖色相四处张狂了呢?李静波啊李静波,好一个心狠手毒的女人,你就等着吃小日本的枪子吧!
张台屏绷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他也不想说什么,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女人的德行,要不是正在抗日,他真想一枪把她毙了!
眼看日本兵举着刺刀快到了,寨门被那女人拍得咚咚响。李静波边拼命地拍打,边扯着嗓子哭叫:“好你个张台屏,你宁愿看着我被日本鬼子杀死也不给我一条生路,还口口声声说抗日呢,亏你还是个中国人!你不开门也好,我独个给小日本拼去,拼死算了。”
张台屏听到这里,望着不远处黑压压的日本兵,紧紧地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对邱振豪说:“振豪,你去把门打开吧,让她进来,咱要肚大量宽,不能跟她一样,哪怕她自己撞墙死了也不能让她死到鬼子手里,去吧,把门开了让她进来!”
邱振豪很不情愿地走下寨墙,把门刚闪出一条缝,李静波就像老鼠一样钻了进来,紧接着身后传来噼噼啪啪的枪响,厚厚的寨门上立刻被打穿了几个黑乎乎的窟窿。
“兄弟们,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随着张台屏的一声令下,枪声四起,雨点般的子弹打得鬼子抱头鼠窜。
太阳一落,青台寨就早早地关门了。
张台屏担心鬼子撤走后寨外土匪趁火打劫,便将队伍分成四个中队,一中队防守东寨门,二中队防守南寨门,三中队防守西寨门,四中队防守北寨门。把防守任务布置好,他跟郑怡梦谈起当下的安全形势,郑怡梦帮他分析道:“把守东寨门、南寨门的任务比较重,同志们已坚守多天该换换防了,这样能让大家全面了解防守情况。”
张台屏觉得有道理,马上命令三、四中队与一、二中队进行调换。
三中队的队长邱振豪跟寨外的土匪有勾结,他们打算在这晚举火为号,拿下青台镇。
夜深了,寨外的土匪迟迟不见信号,有些等不及了。他们偷偷地攻打南门,南门固若金汤。他们又折向东门,猛力攻打。看情况不妙,守寨的伙计连忙过来报告张台屏。张台屏握着短枪带着几个随从直奔东门,郑怡梦也抓一把枪紧跟其后。寨内老百姓都醒了,站在街道两边,惊慌失措。张台屏对大家说:“老乡们,不要慌,回去赶紧把门关紧,我会很快把匪徒赶走的。”
张台屏刚赶到回龙寺,匪徒就攻进来了。他们又是抢东西,又是烧房屋,又是逼勒百姓,弄得一片哭叫,一派混乱。张台屏带着队员奋勇冲杀,匪徒节节败退。那天夜里,掉枪河涨了大水,不少匪徒逃命时,被淹死在了河里。
冲到东寨门的地方,看到三中队队长邱振豪与匪徒集结在一起,向前进攻。邱振豪发现张台屏,吓得停住了脚步。
接着,他举起长枪,对准了张台屏。
张台屏明白邱振豪已经投敌,举起短枪,让他放下武器,并厉声斥责他为什么跟土匪勾结在一起。
邱振豪一看事情败露,担心性命不保,正准备扣动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砰两声枪响,邱振豪应声倒地。
张台屏一惊,正在纳闷,只见旁边墙角处飞出一个人来。他定睛一看,朝他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跟自己志同道合、生死相许的郑怡梦,顿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他虚惊一场,用手擦着头上的冷汗,定了定神,笑着迎上去,双手拍着郑怡梦的肩膀说:“怡梦,多亏你来得及时,要不,我就没命了,有你,真好!”
“呵呵,谁让我们是患难与共的朋友呢?”郑怡梦笑着帮他理了理纷乱的头发。
一种说不出的激流瞬间涌满张台屏全身,他情不自禁地抱着郑怡梦微微发烫的额头,轻吻一口,喃喃轻语:“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郑怡梦捏着他的嘴角,打趣道:“你不像个指挥官,倒像个诗人,等天下太平了,咱们就找个清净的地方,你专门给我写诗吧,我要把你培养成一个专业的田园诗人。”
“诗酒田园,牧马种草,多好哇,我喜欢!”
“呵呵,你又诗情大发了。”
起风了,大街上,人们纷乱的脚步渐渐散去,四周一片空寂。
月亮躲进云里。天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了。
两人相拥着,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深冬的青台镇,在苍茫的天地间像一口黑色的大锅,把整个寨墙围得严严实实。只有风在呜咽,树在摇摆。镇上曾经热火朝天的李家大院,也在前几次的鬼子扫荡中化为乌有,现在躲过鬼子追杀的李静波,也成了无家可归的小狗。
人们战斗了一天,提心吊胆了数日,饥寒交迫,早已困乏,除了寨墙的炮楼里还彻夜活动着几个站岗人员外,其他人都找地方休息了。平时车水马龙的街道,在这烽火连天的日子,两边店铺也早早地关了门。
李静波揣着一件厚棉袄,缩着头,像个乌龟,在街上漫无边际地走着。她又冷又饿,身上像被掏空了一样,有气无力。在大街上,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想看哪家店铺还没收摊找点吃的。她不敢去敲那些紧闭的破门,更不敢站在门前大呼小叫地喊,她怕别人趁机报复她。走呀,走呀,每一步向前迈去都那么艰难,她现在彻底体会到“国泰民安”这四个字的分量了。那些日子,尽管军阀争斗,天天不停地折腾,但那充其量算是个“内忧”,打打闹闹无非是争名夺利,可日本鬼子来了,那可是真枪实弹的“外患”啊,他们可是要灭族灭种的啊,乱杀无辜,灭绝人性,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她咒骂着、抱怨着,路过一家饭馆门口,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饭菜酸腐气。她有点想呕,却又忍不住驻足走近看看,她用冰凉的手指挨了挨那门前的一堆炭灰,感觉这家掌柜好像刚刚打烊,便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的掌柜隔着门缝听了听,轻轻拉开一点门缝,瞧见是她,咣当一下就把门推上了。没办法,她只好拖着沉重的躯壳,踉踉跄跄,晃到回龙寺的一间大殿里栖身。
面目狰狞的神像下,空空荡荡,十分恐怖。她头昏脑涨,眼神恍惚,浑身冷汗淋漓。深夜的庙,一片漆黑,夜是那么长,屋是那么冷,好像走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她像魂飞魄散的幽灵般,蜷缩着身子,有气无力地躲在神像前的供桌下,神思恍惚。母亲在哪里?哥哥呢?日本鬼子走了吗?愿老天保佑青台!保佑中国人!如果我有罪,老天就惩罚我吧,别伤害无辜!他们都很弱小,很可怜!张春爱、张青屏,我对不起您,我有罪,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你们,我不是人,我李静波不是人!死了活该!
她目光痴呆,喃喃自语,没有人知道这诺大的庙里藏着一个罪恶深重的人。她抬起头来,茫然四顾,室内一片阴沉沉的死寂。那份沉寂带着浓重的压迫力量向她卷来,她混乱了,麻木了,崩溃了,心里充塞着太多太多要迸发的愧疚、疼痛、恐惶,真想大哭一场,也想仰天大笑。为什么哭?为什么笑?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干下了无数伤天害理的事!
外面风雨交加,如泣如诉。突然,一道亮光闪起,把庙里的神像照得更加刺眼恐怖,接着几声震耳的炸雷在上空响起,“冬打雷”“雷打冬”,这深冬的隆隆雷声似天兵天将与妖魔鬼怪的激烈搏斗,顿时周围全是鬼哭狼嚎的声音,带着哀怨,带着凄凉,带着责问……李静波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呆呆地立在那里,咧着干瘪的嘴哈哈大笑起来。
她疯了,这个女人真的疯了。
编辑:张优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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