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赌囧事

小赌囧事
任迪飞

　　
　　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前五败咱自个儿，谁也管不着；后五咱犯不着，犯上了也不划算，要是进过局子，有了不良记录，那会殃及后代呀。再说了，咱又不是派出所，也不是居委会，更不是老字辈，轮不到咱来训诫谁。哦，谁想自学，想悔改呀？去搜啊，网上东西海了去了。其中有首歌，活教材，歌名就叫《吃喝嫖赌抽》，词好唱得好！不过，话还得说回来，这都不是咱的活儿。咱一不作劝世文章，二不开戒赌药方，三不会掀翻赌桌，四概不拖欠赌债。咱也明白大赌太伤身，小赌老开心；小赌如饮小酒，也就三五小口，又不伤筋动骨，最好晌晌都有。不管咋说，咱打牌搓麻，只限熟人圈，每回输赢都差不多，打发点儿时间，不操个啥心，轻易不夜场扰民，不也挺好的嘛。
　　
　　还真应了老话：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小赌逢囧事，咱一样有嘛。
　　
　　头一回见人来赌，那还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大学男生宿舍里。不知是谁，从哪儿弄来的长条形的牛皮纸麻将，边玩边立赌规，现学现卖，赌注是饭票，输赢按两计算。咱也常在旁围观，有时不由得手痒，捋袖张臂来支桌腿。这生存之战是说得上心惊肉跳的，简直就是惊心动魄。那时候的大学食宿，还是按月发饭票菜金，女生们还算够用，有时会略有点节余，男生倒是经常吃不饱或钱、票早没了。眼看快要断顿了，只好涎着脸皮去向女老乡或同班女生告急。因赌致了贫，这咱哪能说得出口哇，只得吞吞吐吐让先救个急，就是不给出个理由。这一借，往往就不提还了呗。那恓惶年月，这现眼毛病，纯属耍赖、强行哄抢嘛。
　　
　　上班后，棋呀牌呀咱照玩，玩友倒也没咋缺过。也曾玩遍各样牌法，也曾下过军棋、跳棋、五子棋，也曾沾过象棋、围棋。只是这后两样太烧脑，咱玩不精，兴趣慢慢也就淡下来了。国际象棋、桥牌，咱只在影视里见到过，没玩过，也没听说过身边有谁会玩、在玩。玩这些棋牌，统统不带赌注，但咱也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昂然而来，兴尽而归——战通宵，战寒暑，战三余，战午休……点滴空闲不放过，一心只为棋牌坐。治冷治饿治瞌睡，坐功了得不觉累。
　　
　　咱曾呼朋邀友，笑语声喧中，哗啦啦垒砌长城，月半弯，人初定，喧哗声招来了“咔嚓嚓”两下碎裂声——邻居夜难安眠，一石块击碎了咱窗玻璃，四下里刹那间阒寂，悄没声里，垒砌继续，好在一夜倒相安无事；曾将老搞不清幺鸡和哪样牌拢到一起的另一半强拉入座，咱在一旁当起了教练，想不到这青蓝工程一完工，这人竟会乐此不疲，到如今还丢不下手啦，恼得咱口占了一绝：“麻将桌上捞油水，夜不归宿不瞌睡。无烟工厂当长工，马力开足劲不松”；曾踩着铃声的尾巴闯进办公室，只因刚离了赌桌，非得急火火坐回办公桌；曾两夜一天玩失踪，昏天黑地连轴作战，当起了洪常青，左右有三枝花，饿了，呼花们拖儿带女，同去丹江渔，吃完接着打，结结实实当了回大头菜、醉猫猫——这两桌都是咱的鱼吔；曾在电脑前苦等着出完牌，巴不得这一局快点儿结束——放学了，该去接孩子了——，没承想，一抬头，孩子已气呼呼地跑到了电脑边，抓了咱一个现行；曾被侄男侄女们强摁到牌桌旁，三捉一，斗地主，虽不带彩，但咱老是一手烂牌还抢着翻牌，长长短短的彩纸条倒是挣来不少，耳边悬垂，两肩披挂，活活一个现实版的刘老老嘛，好在当时还没玩抖音，要不咱也能蹿红的；曾周五例会后，酣战于办公室，拿过节刚发的购物券作押，巧的是，咱竟会手气奇好，一捉三，三下五除二，券们就一张张乖乖地归咱啦，战后当然是去了羊肉馆，炒的炖的拌的烩的通吃，黄酒只管烫上，终了呢，券们当不了现金花不说，还倒贴一大半呢，痛并快乐着嘛，咱认了；曾夜战至拂晓，赌友结伴骑行在街巷中，寒风尖啸，一地霜花，两间早餐小摊点，三五饥寒交迫人，一碗胡辣汤呼呼噜噜咽下，大呼人间美味、暖热肚肠；曾一家出一人，通宵打麻将，孩童闹瞌睡，心乱无主张，头昏脑热中，怀中孩童嚷：咋不瞅着牌，一对快碰上！
　　
　　正月初二开始，一连三天两夜待在岳父家，天天走亲戚，顿顿有酒有菜。夜深酒醉中，侄子大呼小叫地拽上咱和妹夫，非要仨人来玩扎金花。那个时候，这小家伙还在上小学，估摸顶多是个早两年缠着要跟咱玩接竹竿的水平吧。亮晃晃电灯下，暖烘烘炭火边，开扎吧。瞪眼观瞧里，咱忽觉大事不妙——俩大人仗着酒盖着脸，加上都是姑父辈的，联着手连蒙混带诈唬，做足了手脚，愣是挡不住这小家伙鸿运。别看每盘只是块儿八角或三毛五毛，可也架不住这样只出不进一路被秒杀、白斩切哇。咱一边在假装着微笑上货，一边还得找个台阶下。最后总算唬住了：小娃子家，熬不得夜，可不敢把脑子熬坏了。这才把两眼还在虎灵灵精神着的小家伙给轰走了。大清早睁开眼，人家还在缠着嚷着来要账呢。后来，侄子上了初中。偶然有一回，咱到那个学校，也见到了住校的他。和校长、主任们闲谈中，让咱大惊的是：这家伙，在政教处还挂上了号哩——夜里在寝室，纠集起几个学生扎金花，说是还能挣个生活费哩。好嘛！怪不得呀，咱这是碰上练家子了，看走眼喽！
　　
　　七年前，因健康原因，遵医嘱，戒烟戒酒，一念之下，干脆也戒了赌，这之后真的连一回也没再摸过。不为啥，只为咱也曾过把瘾，过往的不后悔，后悔也不济事，毕竟光阴里头藏着所有从前的日子，冷热酸甜的滋味，只有自己去品味。看看吧，余生好玩的多着呢：翻书，练字，骑行，唱歌，健走，游历，山居，垂钓，太极，冥想，箕踞，吟哦……哦，还有老本行——垒方块字，还有终该轮到的含饴弄孙喜乐年华。人生只百年，咱不再去竞技对抗，没有了速度与激情，可总得有慢工耐性，不能缺情趣与精神呀！爱上哪一样，样样都很美，这就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