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酒
赵大民
父亲去世已经37年了,每每想起他,就绕不过他与酒的故事。
打我记事起,父亲就不在家,村上的叔伯们大都在生产队里劳动,他却到很远的工地上修水库。娘一个人带着我们几个小娃娃,还要照顾上了岁数的爷爷。当然,娘还要上地挣工分。娘每天都是忙的,我们却帮不了她什么,就对娘说:“娘,叫俺爹回来吧!他一个人出外弄啥哩?”
娘擦着脸上的汗说:“傻孩子,您爹是为国家修水库哩,光荣哩!”娘这样说着时,就抿着嘴笑。我们不知道娘为啥笑得那样甜,就因为爹光荣吗?
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有自留地的,我们家人口多,自然地就多一些,每年娘都会收了小麦,种玉米,而收打的时候,娘一个人就顾不过来,村上的叔伯们就都加空来帮我们。往往趁着夜里干,干完了,连一口汤,一口水都不喝我们的。
年底,父亲从外地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请叔伯们来家里喝酒,还招呼着娘多做几个菜,娘不但不嫌麻烦,还笑着马上做出来了。父亲恭恭敬敬端起酒杯说:“俺不在家,这个家多亏弟兄们了。俺敬大家几杯水酒,俺······”他还要说下去,就被一位叔叔打断了,“哥,你出出门,还学会说外气话了。”大家说:“就是。”
父亲说:“中,不客气了,喝酒,喝酒。”那酒就是乡间的酒,味道冲哩很,可父亲和叔伯们喝得哧溜溜响,还猜着枚,欢声笑语一片。
我偎着父亲,他笑着说:“小子,喝一杯!”我当真就喝了,一下子就把我辣哭了,他却哈哈笑开了。娘抱我过去,就说父亲:“您真是哩!”父亲却站起来,把一杯酒端给娘,他的脸本来是白的,现在却红得像日头落在了上面,他说:“孩儿他娘,俺得敬您几杯。”叔伯们和着说:“该敬,该敬,人家才是大功臣。”娘竟没有推辞,竟连着喝了三杯,那脸就跟桃花一样了。
过罢年,父亲又要修水库走了,照例又约了叔伯们来喝酒,他们喝着喝着,鸡娃儿都叫了三更了。送走叔伯们,父亲就有点醉了,娘搀着他去睡,他却说:“娃们都睡着了,俺还想给您再说说话。”娘说:“他爹,您在外照顾好自己就中,甭应记家里,家里有俺哩!”父亲说:“俺知道,就是苦了您了。”娘说:“不苦。”娘喝了父亲递过来的酒,就拱进了爹的怀里,爹就把娘抱着了。我从被窝里伸出头就看见了,就故意咳嗽了一声,他们就分开了。父亲还趁势又喝了一杯下去,还说着“酒真香哩”。
后来,那个大水库修好了,父亲就回到家来,但身体却不像以前那么壮实了,身上经常痛,但他还是没有停下劳动。父亲似乎离不开酒了,每天都要抿两口才中,而娘从来没有埋怨过,无论日子再难,都单独给父亲留下了买酒的钱。父亲还时常邀请叔伯们来喝酒,他们在一起,还是喝得尽兴,也说得尽兴,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要喷喷才得劲。
父亲去世的时候,乡亲们都来送他,都说该给父亲送些酒去,娘说:“都备下了。”他们说着时,就都流了泪。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父亲为何钟情于酒?也不明白娘为何那么支持父亲抿两口?待长大了,就一下子明白了,父亲的酒中,凝聚着感恩,凝聚着真爱,那是其他东西不能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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