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俗城雅曲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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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俗城雅曲不同
作者:  殷德杰

乡俗城雅曲不同

殷德杰


  南阳是曲艺之乡,一是这里曲种多,大调曲、鼓儿哼、三弦书、剪板书、锣鼓曲、莲花落、槐书、渔鼓、蛤蟆嗡、琴书、乱弹、南阳大鼓等二十来种。二是曲目多,大调曲共有长短曲目1200多个,鼓儿哼260多个。三是历史悠久,东汉张衡在《南都赋》中写到南阳的文化娱乐活动,这样描述:“……弹筝吹笙,更为新声。寡妇悲吟,鹍鸡哀鸣。坐者凄欷,荡魂伤精。”能够使“寡妇悲吟”“坐者凄欷”,恐怕单是弹筝吹笙还达不到这种艺术效果,而很可能是筝、笙伴奏下的一种说唱文学,相近于现代的曲艺形式。四是南阳的曲艺太普及了,艺人多,群众喜闻乐见。20世纪80年代,有人统计全市曲艺艺人2000多名,新中国成立前可能相倍于此数。特别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南阳这块黑沉沉的土地上,走上三里听不到弦鼓剪板之声,那是很反常的。

  在这些曲种中,流行最广、最受群众欢迎的是鼓儿词。鼓儿词的唱腔中,隔一阵儿就有一个拖音,用后嗓和鼻子哼出来,非常有韵味。因此鼓儿词又叫鼓儿哼;唱鼓儿词也不叫唱鼓儿词,而是叫哼鼓儿词。哼鼓儿词的敬的有曲神,是元代著名道人丘处机。鼓儿词可能为丘处机所创所传,可想其古老与韵致。

  鼓儿哼是最简洁的艺术形式,唱的是场面宏阔的大戏,可是演员却只有一人,韵白结合,不用丝竹伴奏。那时,人们在田里干活,或在村边吃饭,远远地看见一个人背着一个长布袋走来,这个人就是哼鼓儿词的,长布袋里装一面小鼓,一个竹竿做的鼓架子,还有两片梨花板。梨花板起初是砸烂犁铧做的,后来专门用生铁铸成,为月牙形,但仍用“犁铧”之谐音,美其名曰“梨花板”,又叫“月牙板”。这就是他的全部道具。他来到饭场里,撕开搐口的袋子,三分钟不到就搭好了舞台。他左手击鼓:嘣!嘣!嘣嘣嘣!嘣!右手用指头夹两片梨花板碰击:乒当当当!乒当当当!“啊嗯……”他开始压着嗓子哼了。鼓儿哼每次开场的时候,都要先哼一阵儿,称开门哼,很见功底。人们一听开门哼,就知道你水深水浅,决定写你戏不写了。一声意味悠长的开门哼之后,往往有一段书帽:

  众位明公且坐定,

  听我破喉咙哑嗓慢慢哼。

  想听文的咱唱包公断,

  想听武的咱唱杨家兵,

  半文半武咱唱张廷秀,

  一哭到底是老红灯(啊嗯……)

  嘣!嘣!嘣!嘣嘣!

  有时人们在地里干活,累了,腻烦了,看见哼鼓儿词的从地头过,就喊住停下来哼一会儿。哼罢,拾几个红薯,或捧一把花生,算作酬谢。如果哼得好,又值农闲时候,这个哼鼓儿词的便可能被挽留下来,晚上接着哼。这就叫坐着场子了。一坐着场子,往往都要哼十天半月,甚至月儿四十。因为鼓儿词的曲目大都是大部头,如《七剑十三侠》《杨家将》《包公案》等,哼不到头,人们是舍不得放艺人走的。

  我小时候,大概是1956年,秋罢时节,新月初上,禾场里堆着割下的水稻,扔着桑杈和扫帚。场中间一个哼鼓儿词的,哼的是《呼延庆打擂》。以哼鼓儿词的为中心,摊了一圈稿荐或破席,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躺在铺上,一边品着旱烟,一边听鼓儿词。小孩们也不跑,也不闹,都躺在大人怀里。记得那是一副鸭鸣似的嗓子,有浓重的破音,但不知为什么那破喉咙被旋律奇妙地一加工,竟变得那么动听,充满磁性。特别是在他哼那声拖腔的时候,一弯眉月和洁白的星都猛一黯然,身边习习的秋风这时也悠然刮进了心里,在心头上抚了一下,抚了一下,连乡亲们五劳七伤的咳嗽也给抚平了。满场寂静,只有烟锅里的火星这儿一闪,那儿一亮。

  当夜半煞戏的时候,我们听到南边邻村也传来鼓声和梨花板的声音,原来那里也在哼鼓儿词。

  在心灵上刻印最深的是1960年。那年我们村大食堂里一粒粮食也没有了,到南阳酒精厂的糟子池里拉糟子回来分了吃,酒糟子又馊又臭,那是比屎还难吃的东西。劳力干不动活儿了,学生也上不了学了,都放了假。但是,放假可以驱赶劳累,却驱赶不走饥饿。为了驱赶饥饿,我们村的大人小孩每天都到南阳城里去听鼓儿词。哼鼓儿词的叫张老六,白胖,60多岁,南阳北关人。他是义务哼的,不收钱物。哼的地方在北关五交化商店门口,有时挪在路对面的六零售商店门口。我们每天吃了早饭(一把糟子,喝几口水),就晃晃悠悠地来到这里。站不住,也坐不住,只能躺下,而且不能仰躺,而是侧卧,蜷着腿,膝盖顶在胸口上,像太阳晒死一地蚂虾。哼的曲目名字忘了,只记得一个主要的情节是拉石碑。听了一天没拉倒,听了两天还没拉倒。就问张老六,石碑什么时候能拉倒啊?张老六笑道:啥时候你们肚子吃饱有力气了就拉倒了。又听了十几天,生产队从公社拉回来半车黄豆饼(榨油的下脚料),每人分二斤四两。劳力们开始干活了,于是就都不再来听了。至今还惦记着那石碑到底拉倒没有,是怎么拉倒的。

  这年秋天,我高小毕业,到南阳城里上中学。这时开始接触另一种曲艺形式——大调曲。

  大调曲原称鼓子曲,又名南阳曲。它的演出比鼓儿哼复杂,需要三弦、古筝、琵琶伴奏。曲目1200多个,多为短篇,韵文,以唱为主,称为段子。一些大部头戏,大调曲也把它分解了,重新构思,独立成段,简练精致。比如《红楼梦》就有《黛玉葬花》《潇湘夜雨》《宝玉出家》《双玉听琴》等30多个段子;《水浒传》有《林冲夜奔》《金莲戏叔》《宋江杀院》《燕青打擂》等近40个段子。

  大调曲有贵族气,比鼓儿哼高雅。这可从艺人成分上看出来。唱大调曲的人,大多都识字,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家境也比较富裕。我们邻村有几家破落地主,他们的屋里都挂着三弦或琵琶,隔三岔五地聚在一起,轮流弹唱,有时一人唱众人和,非常好听。这大概有点像北京城的八旗子弟,都爱哼几句京戏,实际上是哼自己的沧桑与失落,不管多动听的曲子,从他们嘴里哼出来都有点挽歌的味道。

  大调曲唱腔丰富,一共160多个曲牌,变化无穷,优雅动听,令人陶醉。旧时女人多有听曲发癫者,和迷其曲而与艺人私奔者。

  新中国成立后南阳成立了说唱团,团里有大调曲专业演员。实际上,旧时大调曲是没有专业演员的,也没有专业演出,几个好此道者,时不时聚在一起,互弹互唱,自娱自乐,邻人闻声,趋而观之。这些人旧时被称为曲友,就像京戏的票友。曲友们都是既能弹也能唱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南阳著名的曲友有曹东扶、张松亭、郑跃亭、华清臣、郝吾斋等。其中曹东扶后来成了全国著名的古筝演奏家。1939年,张松亭和华清臣被当时的河南省保安处处长罗东峰请到洛阳,为其夫人教曲。可见,会唱大调曲在那时是一种风雅,而不像哼鼓儿词的,被视作下九流。

  唱大调曲主要为自娱抒情,虽也欢迎听众,但规矩是不能收钱。唱大调曲时,都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仪态端庄,把眉来眼去、扭捏作态的轻浮表演视为大忌。生活中的曲友们,也大都文雅庄重,道貌岸然,一副君子气。因此,南阳大调曲又称君子戏。

  我的初中母校在东关老煤厂旁边,南边是护城河。翻过护城河是书院街,再往前走是东大寺、三眼井、粮行街、东关吊桥、菜市街、老闸口。走这一路也不过二三里地,茶馆却有十来家。这些茶馆里,常常坐着三五曲友在唱大调曲,其他一些茶客一边听曲一边品茶。有几次我也花5分钱要壶茶坐在那里听。据说旧社会像这样的曲场子南阳城里有数十处。由此看来,大调曲的听众,大部分是些有闲阶级,市场主要在城镇,演出大都在白天。而鼓儿哼的市场主要在农村,演出大部分在晚上或雨天,观众主要是农民,艺人演出的目的是为糊口谋生。我在城里上了8年学,除了到处是大调曲外,再没见到哼鼓儿词的。可见,1960年在北关听张老六哼鼓儿词,是一种例外。


编辑:徐冬梅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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