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开

夜合花开

翟远烨

　　不知不觉到了夏至，此时阳气极盛，万物至此都壮大繁茂到了极点。一句“开到荼蘼花事了”带着对暮春时节花季结束的无限不舍与留恋，然而对春日情有独钟的诗人，也许有意无意地回避了夏季——这一个一样充满诗意的花季。夏日不单有明艳照人的榴花，还有亭亭玉立的荷花，更有茉莉、紫薇、芍药等各种花卉。然而，在这个时节，让我提起笔来的是合欢花。犹记得初到江城时，楼前那一树繁花，是那样的动人，也是在那里我才知道这种花原来就是合欢花。

　　合欢花有个好名字，读来就叫人心暖，仿佛这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所有的幸福。李渔在《闲情偶寄》上说：“此树朝开暮合，每至黄昏，枝叶互相交结，是名合欢。”想，每每黄昏日落，合欢树对生的小叶子紧紧闭合，如夫妇相拥而眠，晨曦四溢时又悄然开放，如情人携手相对，笑意恬恬。合欢不仅树美花更美，元好问说:“吐尖绒缕湿胭脂。淡红滋。艳金丝。画出春风，人面小桃枝。”夏日里合欢粉红色花朵，丝丝吐艳，其上半白，下半淡红，三垂如丝，轻盈柔软，犹如绒花，十分美丽，也如佳人淡妆轻施的脸庞，娇艳动人。清风拂来，绿叶红花，相伴轻舞，让人心旌摇曳。合欢花不仅有形有色，而且香气袭人，闻之宁心安神。《本草纲目》上说，合欢花味甘、性平，能安五脏，和心志，令人欢乐无忧，嵇康在《养生论》中也提到“合欢蠲忿，萱草忘忧”，难怪纳兰在词里写道“对此能蠲忿，旋移迎小楹”。

　　中医还认为，合欢花能舒郁、理气，《红楼梦》第38回中提到黛玉吃了点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疼，想喝点烧酒，宝玉便吩咐将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古人的生活中总是充满智慧与诗意，合欢花酒既能发挥药效，又充满着诗情画意，酒的醇香中带着花的清香。我愿意相信那酒樽中还婉转着轻柔的合欢花，黛玉这仙姿奇绝的娇弱佳人，正称得上这合欢花的美好。

　　合欢树是落叶乔木，《南越笔记》说它似梧桐，枝柔弱，叶细而繁，每每有风吹来，叶子之间不相连缀，依次波动。朝开暮合，因此也叫合昏、夜合。“夜合枝头别有春，坐含风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相照，敛尽芳心不向人。”这几句诗以拟人化的手法形象地描述了合欢花的特性：她迎风露而开，任明月多情，却忠贞不渝，芳心不改，一如痴情的少女，在追寻爱情的道路上美丽又坚定。传说中的合欢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相传虞舜南巡仓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寻湘江，终未寻见。二妃终日恸哭，泪尽滴血，血尽而死。后来，人们发现她们的精灵与虞舜的精灵“合二为一”，变成了合欢树。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自此，人们常以合欢表示忠贞不渝的爱情。我总是固执地认为古诗里说的“人约黄昏后”，应该是在一树香气袭人的夜合花下，约郎约在夜合开，该是怎样的满心欢喜，旖旎的情事里，氤氲着淡淡的花香，正是合欢树下合欢时。合欢花就是这样一种很有诗意的花，合欢树就是这样一种很有想像空间的树，演绎着人类本该保持的最原始最本真的生活，它们相铺相成酝酿出让人暖的美好情谊。枝叶繁茂，花色迷人，疏密有致，风雨多情，在一个个晦明变化的日子里，朝开暮合，和合而欢，人生不就应该如此圆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