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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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红了
作者:  ​曾 臻

樱桃红了

曾 臻


  山中五月,杜鹃花谢了,樱桃红了。

  沿着一条山路往里走,一边是溪谷,一边依山错落着一家一户山民。山石砌出的院落,山石筑起的房屋墙基,房前屋后溪畔崖沿上山石界出一块块种植着庄稼和菜蔬的田园。山中少土地,有土的地方都会被不规则地圈起来。“山脚”这个常常顺口溜出的词,在我眼前忽然间十分具象地鲜活起来,民居攀附着山的筋络依偎在茂绿的“山脚”罅隙里。山居小院草木葱茏,不少人家门前的樱桃树上缀满了密匝匝圆溜溜的红樱桃,五月的樱桃熟透了。

  这是老界岭腹地太平镇街市背后的一条傍山小路。往年一立夏,太平镇就开始热闹起来,一些城里人陆续来到小镇避暑消夏。我也在其中,于小镇边缘置得一方居室,安顿身上的浮躁。以往,五一节过后,镇上的街市门店、路边小摊就势铺排开来,随着暑热日趋红火。那些扌汇筐、挑担、推车摆摊的小贩多是年岁大些的山民,他们蹲在道牙上,守着跟前的一筐一篮,里面装着山珍干货、药材、鸡蛋、苞米、小土豆、山韭……他们用期待的目光顾盼着过往路人,一两元、三五元地交易着。这个五月,小镇落寞了。疫情封禁了一切,茫然的风把街边的小贩菜摊吹得一干二净。

  我们沿着山路一直往前走,地势越来越高,路是水泥硬化了的,岔出一条条小道伸往山的深处,小道扭来拐去进入一家家小院。我在一个道口停住了脚步。一位中年妇女从前面一方小院里走出来,她蔼然地朝我们望着。“老乡,你种有韭菜吗?”我贪馋这里的山韭,那沁着山泉甘霖的韭味儿是在别处尝不到的。“你要韭菜?一把?两把?”她话语缓慢,柔柔的。“就要三块钱的吧!”“我去房后给你剪些。”她转身回屋拿了剪刀去了小院后面。不一会儿她双手合抱着绿油油的韭菜过来,顺手拔两根秧草捆了递给我,“这可是啥粪都没上过。”她随口说着,不等我付钱,就又匆匆回了小院。少时,就见她掬着一捧樱桃过来,对我身旁的女儿喊道:“娃儿,给你吃。”女儿推让着,樱桃已被装进了她的手提兜里。“我摘的这些好哩。”真的是好,一颗颗莹圆红透,在城里,这要比手里的韭菜贵得多。“你们去摘吧!那高处的甜。”她扬手朝山道上面的樱桃树指了指。

  我们顺着诱惑往上走。房屋依山势向上递进,一家、两家,门前都有樱桃树。一直走到小道尽头,再向上,就是野草覆没的林间荒径了。我们停在了最后一家小院前,眼前的樱桃树叶茂果密,樱红醉眼,熟透了的樱桃掉落一地。我说:“这里的鸟儿为啥不啄樱桃?”女儿说:“山里虫多呗!”我笑了,山鸟食肉糜。

  不远处,一位壮实的男子正挥着铁锨在平整园地。我上前搭讪,“老乡,这里叫啥村?”“新庄,地图上都显哩。”“不就这一条沟吗?”他停下手里的活儿,走近我,背靠在院墙上歇息下来,“你往下看看!”我向下眺望,目光越过绿莽莽的山谷,隐约望见了太平镇长街。男子说:“别廷芳军队在这里驻扎过,国民党队伍、共产党队伍,大小官都在这里驻守过。你看这些山头,岗哨一放,整个太平镇都在眼皮底下了。”哦!要塞之地啊!我望着绿森森的山林,问:“这山上有狼吗?”“过去有,现在没有了。有一年,头狼立在山顶嗷吼一叫,四面山上的狼都跟着走了,像羊群一样,天不亮就从这路上过,直直过了一天一夜。人们都杠着门,从窗眼里往外看,可能是往秦岭深处去了。”男子黝黑的脸上泛起了红光,似乎劳作了半天终于可以歇息下来,跟人聊聊天了,“那些年号召‘向荒山要粮’,树都砍了,全种上苞谷;后来又叫‘退耕还林’,眼前这山上的树都是我们一棵一棵又栽上去的。现在好了,树都自生自长了,青旺旺的才招来了城里人。嘿嘿,我们是靠卖空气日子好过起来哩。”男子咧着厚嘴唇笑了。我不由地问:“你经历过那些事?你今年多大岁数了?”“七十多了。”我愕然,看上去不过五六十岁的样子,他浑身透着山质般的壮实和纯朴,上身仅穿了件秋衣,袖根还绽了线透着风。我们都还穿着毛衣、外套,经受不住这山中初夏的清凉。

  “山上还有别的野兽吗?”我问。“有,啥牲口都有,野猪、獾子、鹿、狐狸、猩猩,据说深处还有一对虎。”他谈兴高了起来,“老虎一般不惹人。听老辈人说,有一回,一个人干完活回家,一眼看见堂屋里卧着一只老虎,张着嘴直喘气,顺嘴流水。这人说,‘你是咋了?’老虎朝他张大了嘴巴,他一看,老虎牙缝中卡了一根骨头。这人就用钳子把那骨头拔了下来。老虎起来走了。事隔一天,老虎叼来一头野猪放到了他家门口……”我笑了,一个多么美丽的传说。“这事会是真的,不然,老辈人就不会往下传。”他认真地说,“老虎知道感恩。最不讲理的是狼胡子。”他对动物拟人化的讲述,让我想到民间说某人不讲道理爱用的一个词“胡豺”,遂问道:“你说的是不是豺?”“那东西比狼小。还有野猪,苞谷刚出穗,它就来了,死皮赖脸害践人。”男子说着又咧嘴笑了。

  他在表达着与山林安然相处的质朴情感与愿望。这里的山民管野兽叫“牲口、野牲口”,与自然万物相生共存成为山民的信仰,他们靠着这种天然的原始信仰世代生活在大山脚下。

  我往四周望了望,发现很多屋檐下的墙体上横悬着一个一个密封的大木桶,木桶上面护着块老树皮,酷似一截粗树桩。“老乡,这木桶是干啥用的?”“蜂桶。”我这才注意到木桶的密封处有一个小洞,几只蜜蜂正在洞口嗡嗡萦绕。“这蜜蜂采樱桃花?还是山茱萸花?”“那能有多少。山上花多了,啥花都采。”是啊!抬眼望去,溪边路旁乱石丛里黄灿灿的蒲儿根花开得热闹非凡,一片一片在微风中漾漾荡荡,还有猩红的锦带、妖紫的野丹参、雪白的野蔷薇,高扬的槐树花、栗子花、柿子花……五月的阳盛之气在山脚氤氲弥漫,到了这里,新冠病毒的魔影荡然无存。

  男子走到樱桃树下,踮起脚伸手摘了一手窝儿樱桃,朝女儿递过来,“给,孩儿。”他的儿化音拖得很长。女儿突然“呀”了一声,只见一只肥硕的大蜘蛛从枝头吊下来,荡在面前。“去!”男子把树枝一甩,蜘蛛落到地上缩成了个蛋,“你可不能死。”他弯腰把蜘蛛拨进了草丛里。男子帮我们摘着樱桃。我们随意地一边摘一边将红透的樱桃填进嘴里,蜜甜中含一丝微酸。我说:“你们咋不摘了拿街去卖?”“谁买?疫情弄的,来人少,没人摘,落就落了。”

  微风悠悠,山野繁绿拂动,郁郁芊芊。仰头上望,天空澈蓝,樱桃树上莹莹红果一簇簇寂寞地挑在枝头。嘹呖的鸟鸣划过山林,一声一声穿过山谷……“这是啥鸟?总听见它叫,见不到影子。”“你没听,它是叫‘嗳哟——嗳哟——’”

  (曾臻,南阳人,出版散文集《放牧性灵》、长篇小说《苍野无语》。散文《生命的暖色》入选《散文百家》十年精品选。)


编辑:徐冬梅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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