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小小说三题：礼物

李远小小说三题：礼物

　　礼物

　　昨天晚上，他和她又为了一点芝麻大点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他一赌气，干脆卷起被子，睡到了儿子的房间，家庭新一轮的相持冷战重新点燃。

　　第三天，他被单位派到外地出差。他没告诉她，而是故意说给儿子听。

　　晚上睡觉前，当她拿起茶杯准备吃药时，望着手里的药片，心里不由涌起暖暖的感觉。这几天，她感冒了，是体贴细心的他，将药片一一分好，并装入袋中。她披衣起身，想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可拿起话筒，咬咬嘴唇，却又放下。

　　他风尘仆仆回来以后，顺便带回当地的一些纪念品。当然，这里面既有送给儿子的，也有送给她的。

　　当她在单位接完电话，准备放入挎包里时，却发现里面多了一个漂亮精致的吉祥符。她知道，这是他出差地方特有的纪念品。“这个讨厌的家伙，想跟我和好，还采用这种方式？”手捧吉祥符，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下班后，她特意拐到市场上，买了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这可是他的最爱。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用心做饭了，今天晚上要好好地露一手。

　　当他晚上回来时，看到她已经将丰盛的饭菜摆满桌上，还破例外加一瓶葡萄酒。而她略施粉黛长发飘逸，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在柔和的灯光映衬下，更加楚楚动人。

　　他有些吃惊，抬眼望望她，只见她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儿子也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前，手里紧紧攥着筷子。很显然，母子两人是在耐心等着自己回来。

　　他鼻子有些发酸，久违的场景，幸福的时刻，终于重现。

　　她斟满红酒，动情地对他说：“我们和好吧，其实有些事情，也是我的不对，请你原谅我……”听完她的话语，要不是儿子在场，他真想冲过去，好好地抱抱她。

　　他走进卧室，兴奋地拉开提包，不禁一愣：“我的吉祥符哪去了？”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他？

　　“是我帮你送给妈的。”儿子依在门口，胆怯地回答着。

　　顿时，他楞住了，继而，俯下身来，轻轻地抱起儿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脸上，始终没有言语。

　　她也扑过来，紧紧地搂着他和儿子，然后，扭过脸去，任眼泪静静地流淌……

　　情人

　　他站在镜子前，把咖喱水倒在手心，均匀地涂在头发上，然后，拿起一把梳子，认真而细致地左右梳着。

　　她在背后，静静地望着。看样子要出门，如果等会再去擦皮鞋，那就更加证明自己的判断。

　　果然，见头发彻底定型并且满意以后，他俯下身子，开始去擦皮鞋。她不仅哑然失笑！结婚十年，她对他的习惯早已了如指掌。

　　转身，他又去刷牙。一把牙刷被他挥舞得熟练而急切，像是在扭着秧歌，似乎还透露出一种兴奋。

　　她愕然？这个动作纯属多余，何况是在午后五点。心中疑惑顿生？出于好奇，她决定跟踪他。

　　她佯装去买菜，和他一起下楼，躲在超市门口，悄悄望着他。此时，他正站在路边，一辆辆满载客人的轿的飞驰而去，给了她观察的机会。她心中暗自庆幸。

　　见他终于上了一辆轿的，她也匆忙出门，拦车紧跟其后。

　　他似乎发现后面的她，轿的开得飞快！穿越闹市，几经回旋，在虞美人精品屋，突然停下，环视四周之后，慌张进入店内。

　　她用丝巾包好脸部，又戴上墨镜，做贼般从侧门而入。她假装试穿大衣，用身边模特机智地掩护着自己，全神贯注四处寻找着他。终于，见他在内衣柜台前，正在羞涩地与服务员交谈着什么？

　　最后，他选定一套黑色性感的内衣。她很震惊！浑身的血液开始往上涌！日子的琐碎忙碌，让自己疏忽了一些生活的蛛丝马迹。看来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不用跟随试穿，就连大小尺寸，还有款式颜色，都掌握的如此清楚！

　　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妖艳女人，正和他拥抱亲吻的镜头。她感到阵阵恶心！欲上前当场揭穿，啪啪啪！左右开弓，赏他几个嘴巴！然后，大笑扬长而去。细想之后，还是理智让她止步。

　　他出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来到一家花店，店员微笑着递给他一束玫瑰花。她看到，他的脸上全是惊喜！

　　望着红艳艳娇嫩欲滴的玫瑰，她心生嫉妒，也是两眼冒火。此时，她反倒乐了！准备静下心来，想把这出好戏看到底。

　　他手捧鲜花，提着东西，顺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

　　天已近黄昏。他走进真爱一生咖啡厅，选了一个临窗座位坐下。把礼物和鲜花放在脚下，开始有点坐卧不安，不停地抬起手腕，焦急地去看时间。

　　她感觉有些格外冷！似乎在不停颤抖。她想到当初两人的海誓山盟，想到自己为这家所付出的一切……她甚至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就和他彻底摊牌，这婚姻已经走到尽头。

　　她掏出手机，做好拍照准备，等待一位女人的神秘出现。

　　六点钟，一条短信响起：“亲爱的，今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我在真爱一生咖啡屋等你。我爱你！”

　　那一刻，她百感交集，眼泪也夺眶而出。

　　活着

　　在她的眼里，这辈子能够遇见他，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是自己梦中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白马王子。而对他唯一的不满和失望，是他安于现状与世无争的态度。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对于男人，不能贪心，并用熊掌和鱼翅不可兼得的道理，时常安慰着自己，并一直深爱着他。为了这个家，她像男人一样在外拼命忙碌。

　　有一天，她发现，家里好几日已嗅不到烟草的味道。抬起头，见他正在飞快地嗑着瓜子，那急促而又节奏的声响，似乎掩盖不住焦躁不安的内心。

　　她笑了！以前自己和儿子合力围攻，未能奏效，而今为何出人意料？人们常说，女人心大海针，而这男人心，何尝不是雾里看花？

　　后来，他竟然也戒酒了。并不像往常那样，总在翻江倒海呕吐之后，才用声嘶力竭的声音，来表明对酒精的深恶痛绝。而这次不动声息的细微举动，似乎在昭示着自己的深思熟虑，还有持之以恒的决心。

　　她有些陶醉，并为他的巨大变化，由衷地感到高兴！

　　早上醒来时，身边已没有他的身影。侧耳听听，家里一片寂静。朦胧中，见他轻轻推门进来，满头大汗，似是晨练而归。她装着没醒，为他的心血来潮，忍不住，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

　　然而，他却不是一时冲动，不仅远离烟酒，晨练一直坚持到现在。

　　她有些好奇？也似乎明白，有时候，对男人最明智最有效的规劝方式，不是女人喋喋不休的数落和指责，而是让他自己彻底幡然醒悟，或者深深地触及灵魂。

　　她很想知道答案，疑惑就像一粒种子，在心中慢慢长大，有些空荡而失落。好几次问他理由，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在她35岁生日那天，两人在餐厅，她又问起这个问题，并扬言如果再不说，就把他送的鲜花撕成花瓣，当着众人的面，仍在地上。他憨憨一笑，还记得电视台报道过那个故事吗？

　　那个呀？她一脸迷茫。就是两位老人的故事，他及时提醒着。

　　她终于想起。那是电视台报道一位原本体弱多病的老人，常年照顾瘫痪的妻子，最后自己身心交瘁累倒在床的故事。当时面对两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还有迫切需要社会求助的眼神，她和他心中，都是揪心般的痛。

　　这辈子，我也没什么本事。只想能有个好身体，当有一天我们老了的时候，我可以好好地照顾你。他平静地说。

　　就为这些吗？她故意问他。眼中却盈满了泪水。

　　希望到那时，每天早晨，我可以为你做一顿香喷喷的早餐，每天黄昏，我可以陪你在夕阳下慢慢地散步；当你累了倦了时，我可以为你捶捶背；当你乏了困了时，我可以为你洗洗脚……

　　他像个孩子那样，一直喃喃细语，满脸的幸福和期待。

　　她站起身，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久久不愿松开。

　　（原载2022年5月6日《南都晨报》“梅溪副刊”）

　　李远简介：李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卧龙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已发表作品千余篇，散见于《小说选刊》《文艺报》《特别关注》《杂文选刊》《经典阅读》《当代青年》《东方散文》《东京文学》《散文世界》《短小说》等数百媒体，部分作品获奖、转载，或入文集及年度选本。出版有文化散文集《访古寻踪卧龙岗》，散文随笔集《像格桑花那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