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摸青

踏月摸青

赵云

　　儿时有许多记忆让人难以忘怀，而元宵节夜晚摸青，就是我们老家一项有趣的传统习俗。

　　自打记事起，长辈对我们教育严格，出门去总是交代，不能拿别人家的一针一线，去地里干活手脚要干净，不能偷果木、蔬菜、庄稼。可到了元宵节这天晚上，大人们不但亲自行动，还鼓励我们分头去摸青。摸，就是摘取的意思，青，无非是菜园里的大白菜、菠菜、芫荽、葱蒜之类的青菜，每一种菜也不多，一棵两棵，遇着什么摸什么。

　　每年的正月十五吃罢晚饭，一种亢奋、激动的心情在我们的心中升起。在夜色中，摸青的队伍默不作声分散行动，神秘而又紧张，窃喜而又慌乱，人们悄悄地钻出村庄，向村外的菜地走去，时而还要观察着附近的动静，最好不要与别人撞上，就是有别人在行动，也要尽量避开。

　　跟着爹，我加入到摸青的行动中。

　　开始，爹不想带我，让我一个人去摸青。可我一个人心里胆怯害怕，硬缠着要一起去。爹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不知道别人摸青是什么心情，反正我第一次摸青既兴奋又紧张。路上，爹告诉我，摸青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只限于正月十五的晚上，平时是不可以“摸”的。这晚，若我家菜地的菜被“摸”多了，也不能对人抱怨和咒骂，谁违反了规矩，来年，他们家的运气就会不好。

　　有了爹的壮胆，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在月光的映照下率先走到菜地，看到那些绿油油的菠菜、上海青和大白菜，我伸手就要拔，爹却制止了我，一边做着示范，一边交代我说，摸青要薅那些弱小的差一点的，把好菜留给主人家，再说，摸青也只是象征性地玩玩，不能太当真。正如爹说的那样，他摸青只薅那些弱小或者长相差一点的，而且每一块菜地只薅一棵，多是一些小菜，诸如芫荽、菠菜、葱蒜，然后再转向另一家。

　　到了又一块菜地之后，看见一棵大白菜，可算是这块菜地中的菜中之王，它包着头亭亭玉立，我扑上去想将它拔掉，可爹小声喝止了我，并长叹一声道：算啦，都过得不容易，还是给人家留着吧！说罢，他只薅了一棵蒜苗，就拉着我的手走了。

　　转了几处菜地之后，爹拉着我的手回家去。我看着爹手中有限的几棵菠菜、芫荽、葱蒜，觉得我们的战利品太少了，忍不住问爹：我们才薅了这么几棵，是不是太少了？爹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本来摸青就是一种传统，我们跟着凑凑热闹就中了，为人不要心贪，假若真要当真，摸青的习俗就变味了......

　　现在回想，“摸”在动作层面的意义，一抚而过矣。君子摸青坦荡荡，小人摸青挑箩筐，所以在民俗中又有一种说法，摸青得来的蔬菜需当夜吃掉，能保一年不生病。这更使摸青成为元宵夜乡民间彼此作乐的游戏。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转眼几十年过去。现在国富民强生活富足，摸青这一元宵民俗渐被遗忘。可是，自从进城之后，我仍然怀念儿时摸青那种情趣和氛围。如今，爹已于三年前去世，每每想起当年摸青的情景，想起他那种悲悯情怀和不要贪心的教诲，我心里油然升起对他老人家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