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四月天
景淑贞
民国时,才女林徽因写过一首诗《你是人间四月天》。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这首诗惊动了当时的文坛,也惊艳了此后时光里的每个春天。
人间四月,花开如海,莺歌燕舞。时令走到清明,像一出戏演到了高潮部分,锣鼓家什咚咚锵锵敲得热闹,主角配角,该出场的都出场了。
该绿的草都绿了。似乎是几场风后,一夜之间,田野上,山坡上,草就铺满了,看到哪里都是新崭崭的。再穿上一件绿衫,走在青山绿水间,自己就是一棵小草,跟着浩浩荡荡的春色,一路欢呼,挥动着手臂。
一树一树的花开着。杏花开了桃花开,桃花开过梨花开。粉的粉,白的白,风吹着,一波一波涌过来,人在春天,六神无主了。
暖阳下,迎着春风,你是谁的暖?你是谁的人间四月天?
不是早春,也不是暮春,是花开刚刚好的清明时节啊!
二十四节气中,唯有清明最让人动心动容。
说起“清”字,自然就会想起《诗经》里那句“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仿佛看到远古的那个春天,一群伐木人在清流潺潺的河边,一边劳作,一边又被春天的美景陶醉的场景。
关于“明”字,孔子在《易·系辞》里说:“日月相推而明生焉”,意思是日月轮替运转,光明由此而产生。
清明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像一对玉人,让人眼前一亮,心中蓦然生出无限的欢喜来。
《历书》中对清明这样记载: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
清明两个字,带着唯美的古朴气息扑到怀里,让人心神荡漾。不饮琼浆,也是醺醺然不知往何处去了。
风里都是花香,杜鹃的,海棠的,茶花的,去哪呢?
去看桃花吧!总有一片桃花,早早晚晚在山间等候着,不管你去与不去,她都把自己开到破碎。
如一生中没有生生死死爱一回,是对生命的辜负一样,春天不看一次桃花,是对一季春色的辜负了。
山中那一片桃花,等了很久了吧。艳艳地开着,花事沉重,心事也沉重。
人在桃花里走,心怦怦乱跳着,一步一惊心。怎么可以这样粉?怎么可以这样美?
一树树桃花举着粉红的杯盏,似与故人相见,倾杯与我互换心中的悲喜。
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之后的“桃花依旧笑春风”吗?一脚踩空,便跌进那首唐诗里。恍若自己就是千年前那个书生,推不开那道柴门,寻不到意中人。你在哪?你在哪?深山寂寂无人语,只有眼前的桃花,不要命地开。
又恍若自己就是那朵照过人面的桃花。等一个人来,满怀深情,满怀期待,在荒野里开了一千年,等了一千年,还要一直开下去,等下去。而等的那个人呢,也许,他不知,他不知啊。
桃花树下有人饮酒。几个人席地而坐,就着春风推杯换盏。或仰天大笑,或高谈阔论。花在眼前不紧不慢地开,风在身边悠悠荡荡地吹,天地清明,好花好天好光阴,忘了今夕是何年。
“人生得意须尽欢。”喝吧,喝吧,花下一壶酒,松间一轮月,都是人生修行的最高境界。
醉吧,醉吧。一生中总有那么一次,深深地醉一回,为一场花事,为一场情事,醉生梦死总是值得。何况是在清明时节,人间四月天,软软地倒在桃花的怀里呢。
花间回头,瞥见低洼处几座坟丘。心里轻叹一声,长眠于此的人,年年看着桃花开落,在天堂也是把人间春色看尽了。
耳畔回响起多年前旭日阳刚唱的一首老歌《春天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那些埋在春天里的人,是对春天爱得刻骨铭心吧。哪也不去了,我就在这春天里,一把松软的黄土埋我的骨,十里春风牵我的魂。我就这样看着桃花一朵朵地开,一朵朵地落,闻着花香,一梦千年。
我的外婆去世时,正是人间四月天。她一身红衣,一脸安详,睡在花丛中,睡在温暖的土地上。我相信外婆是幸福的,大地的温床上不再有病痛,她把一生的苦难留在人间。
记得外婆生前的最后一个春天,她拿出自己亲手缝制的送老衣,穿在身上,问我颜色可好?绣的牡丹艳不艳?那时一院子的阳光,一院子的春风,红衣上大朵的牡丹花像要放出香来。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谈论起生死,像在谈论一件芝麻小事,说得云淡风轻。外婆试着新衣,不像是去赴死,像是要出趟远门,走亲戚,回娘家。
透过层层叠叠的桃花,远山外,恍若又看到外婆坐在自己的院子里,一院子阳光,一院子春风。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柳树抽枝发芽,看着人间绿草遍地,花满枝头。
这四月天啊,花销魂,人也销魂。天上人间两相望,那场清明雨落没落下,心里都湿漉漉的,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林徽因去世时也是四月天。她把自己葬在自己的诗句里: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她就是人间的四月天。
那阵吹过民国黄昏的风,软软地吹过来,带着春天动荡不安的迷人气息扑到脸上。暮色压不住桃花的粉,穿了绿衫的人还在花间,在清明的时光里流连忘返,走得一步三叹。
编辑:徐冬梅 校审:贾红英 责任编辑:张中科 监审:黄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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